第1章 安都关

天都十年，安都关

秋风萧萧，尘烟滚滚，安都关上空乌云盘旋，颇有压碎城池之势。

连绵烽火烧得人心皆乱，残垣断壁下寸草不生，放眼望去皆是死去的将士尸身，蚊虫秃鹰还在争相啃食……

黄滚尘烟中忽然落下一滴雨，雨直落，滴在了奔逃出城的百姓帽檐。

此时，去往大渊腹地的百姓队伍已然瞧不见尽头。

“关城门。”

随着最后一位百姓出城，一声无奈带着沧桑的话落，厚重的城门响起了吱嘎声。

嘭——

城门关了。

将士举目，皆望向城楼上的穿着将军战袍的人——大渊战神沈庭司之子，沈确。

一个将士从方才关闭的城门一路跑向城楼，登上阶梯来到沈确身侧俯首：“将军，百姓都迁出城了，按照将军的意思，都往崔西城去。”

旁侧副将跟随沈确的目光看向大军压境的北梁军队，那黑压压的一片，至少有五六万人，只此，还只是前锋。

也不知是谁人在陛下面前嚼了舌根，面对三十万北梁军的进攻，皇帝竟只让他带沈家军迎战，沈家军完完整整的也不过十万人，如今应敌，紧急情况下召集的人数可想而知。

天都五年，沈庭司本可直接拿下北梁都城，却不想当今陛下看中了北梁公主的美貌，同意和亲退兵，不仅让他沈庭司撤回京中任职，还散了沈家军。

沈庭司一怒之下骂了皇帝被罢免官职，也因为这一气，沈庭司引发了旧疾病重数年，终不得治。而沈家因为北梁公主，在朝堂被打压疏远。

当年埋下了这个祸根，北梁得以蓄势，重整旗鼓。如今前方败北，大渊先后丢失金铭城、定月关，只要唐尧攻下百利城，便会驰援庞冲带领的先锋。

沈确手上的皮革护手因为紧绷开始滋滋作响，副尉完全没看见他眼中隐忍的愤怒。

若非朝中无人能用，怕是陛下还不会派他领兵面对这支与他父亲有宿仇的人带领的军队。

“将军……要弃城吗？”

“我倒是想弃，可崔西城身后便是我大渊都城。”

沈确的声音如他出自母亲的容貌一样，与这战乱纷飞格格不入。

“北梁此番有备而来，若非那荣王党系想争夺权势，何至于此番才让将军出征。”

沈确冷笑一声道：“现在说这些都不中听，事已至此，抱怨有什么用，还不如想法子怎么退了这兵。”

“将军可有法子？”

“召集的兄弟本就不多，将军为何还让过半数的兄弟护送百姓离开？”

“将军是想誓死一搏？若将军想，我等愿追随将军赴命，不过将军，方才看过军备库，那郡守自保带走了城防卫还卷走了不少东西，我们怕是没什么能补给的了，箭也快耗尽了。”

沈确沉眸，盯着北梁军队缓缓挺近，而立于军队最前年的，是近花甲的北梁镇国将军庞冲。

从来坐镇稳定后方，突然带着先锋营来战，沈确不用想都知晓北梁斥候上报了他领军的消息，庞冲来，是报当年被他父亲羞辱的仇。

既然想报仇，那便有了可以拿捏的软肋。

沈确目光比方才更加坚定，笃定庞冲不会一刀杀了他。

不会杀他，但沈家军不一定，所以，他将沈家军中年轻的子弟全数调去了护卫百姓，此举，只是为了让他们不白白丢了性命。

北梁军停驻于安都关外两百米之外，刚好避开箭羽的攻击范围。

“将军……”

沈确抬手制止，须臾，北梁军中一人出列上前些许，对着城楼上的沈确吼道：“你就是沈确？沈庭司之子？”

“是。”

庞冲咧嘴一笑，道：“本将军与沈庭司对战二十年，却不曾想他为何不将儿子带上战场，原来他儿子是个美娇娘。”

北梁军大笑。

沈确并不在意这嘲笑，眸子更为幽深，这一刻他明白了父亲的苦心。

十五岁起，他就跟在父亲身侧屡建奇功，可立功的是他，功劳却给了带领他将领，原本他以为父亲是不想他借助头衔在军中被人特殊以待，没成想是为了护他。

父亲和部下教会了他行军打仗，也让他深藏功名。

难怪父亲会大骂皇帝，北梁公主嫁到大渊，他满门都不会有好结局，功成身退是无奈之举也是明智之举。

没人知晓他沈确，他就不会被针对和惦记，沈家儿郎无人似沈庭司，朝堂中就更不会有人注意他。父亲让他结交纨绔子弟但不能忘了本心，原来是这个意思。

沈确眉目轻挑，带着几分嘲讽：“所以此番你们进攻大渊，是因为听闻了我父亲病故的消息？呵——怎么这般鼠辈，不敢与我父亲正面交锋？”

庞冲脸色稍变，须臾又恢复了傲慢的神情，“你父亲确实不错，你嘛……呵——一个没上过战场的毛头小子，也配嘲讽我？你放心，此番，我定将你带至你父亲坟前，好好的让你们团聚。”

庞冲说着便扬手。北梁军身后投石车开始下压，将士将强弩也压上了攻城箭。

副尉蜷紧手指紧张的看向沈确，“将军……战是不战？”

沈确喉咙滚了滚，“你们可信我？”

将士几个相互看了看，须臾皆道：“信。”

“即使我要你们死，你们也信？”

“将军有法子了？”

“降。”

“将军这北梁军根本没有人性的，前方城池几乎被屠尽。”

“我没说真降。这么远的距离他们没到空洞，箭也不在攻击范围之内，人数我们亦敌不过，想要以少胜多，就必须降低敌人的警惕。他方才不是说要带我到我父亲坟前，那便是要留命，还记得我教过你们解开北梁绳索的诀窍和快速躲要害一击的技巧吗？传军令下去，一定要等本将军的号令。”

“将军的意思是……”

沈确看向副将，“你知晓我的意思，诈降！但这降庞冲定然不信，所以我要你们杀我，我也要亲眼看着兄弟们被屠戮，只要不杀光沈家军，我便要庞冲、唐尧有来无回。”

“将军以身为饵此举甚危，若是那庞冲不讲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