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花灯会🌸

自从那一次景翳和自己闹了之后，颜之祜已经有四五天没碰景翳了。只是实在不知道为什么，景翳还是愈发消瘦，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几乎只剩下那双眼睛，还像明珠蒙尘似的不见一丝神采。

颜之祜越看越觉得不应该，索性又开了一间客房，重新雇了小二专门照顾景翳，自己则眼不见心不烦，每天打马游街，趁着这两天把淮阴城的美食尝了个遍，还听到了消息，说是再过两日，淮阴会有正月十五的花灯节，极其热闹。

大年初一已经浪费在景翳身上了，正月十五还是要好好过一过的。

颜之祜咂摸着，总关着景翳也不算个事，养条狗还得出门遛遛，更何况是人呢？于是决定再多待几日，既是养养景翳的病弱身子，也是看看这淮阴花灯会的热闹漂亮。

只是颜之祜不懂，生来悲剧的人，身处喜乐人间反而更会衬得孤苦可怜。

景翳这两天过得不可谓不滋润。

颜之祜一日日地看不见个人影，身边照顾的小二虽说不算十分专业，但也是恭恭敬敬；淮阴虽然比之春城冷了一些，但是习俗却与母国十分相似，每次听到有人叫自己“郎君”，景翳就会产生一种恍若昨日的、难以言喻的悸动感。

他们在淮阴也耽搁了大半个月的行程，景翳摸不准颜之祜的想法，却还是忍不住，一想到那个暴戾的男人就是一阵胆战心惊。

日子就这样一日闲过一日的虚度着，眼看着就要到正月十五，景翳正喝粥，不成想被颜之祜的推门而入吓了一跳。

“景翳，明晚有淮水花灯会，我带着你去。”像是通知，完全不在意景翳是否自愿。

景翳完全没有拒绝的余地。

他将汤匙搁回碗里，目光有些轻飘飘的，像是没有着落的柳絮：“好。”

颜之祜说完了话并没有动，还是伫立在门口，阴沉着脸：“你什么意思？”

“？”

景翳转过视线，在触及颜之祜恶劣的、充满侵占意味的目光时，浑身攀上一股冷意。

他瑟缩了一下。

颜之祜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摔了门出去。

景翳茫然，不知道颜之祜在气什么。他茫然着，内心还带着对暴力的恐惧。

实际上，连颜之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气——他只是觉得很憋闷，这种憋闷是难以理解的，要是一年以后，颜之祜会知道这是自己刷存在感，还刷失败了。但是现在的颜之祜只是觉得自己是邪火上涌，非得把景翳狠狠摊上几次煎饼才算舒心。

不过现在的小孩太体弱，算了。颜之祜回自己屋里才觉得不对，景翳就是个敌国俘虏，有什么可照顾的？！但真要看见景翳半死不活的样子……颜之祜撇了撇嘴巴，不去七想八想了。

转眼间，就到了花灯会那晚。

淮阴城彻底被点亮了，街上拉起了小灯笼，河里飘着粉色或蓝色的花灯，就连小姑娘们头上坠的金银花钿都闪烁着细微的光。

柳树枝上缠了一朵一朵的烛火，不知怎么弄得，风怎么吹都不会倒，像是漂浮在空中的、逝者无法安息的灵魂。

——顺着史书往前翻，会发现这本来就是故去之人的祭奠，只是生人往往习惯了苦中作乐，花灯也成为祝愿的寄托。

玉兰花在枝头开着，也开在少年景翳的发髻上头。那簪子是颜之祜买来“送”给景翳的，景翳原来的那支乌木素簪被他玩坏了，沾染过脏污，景翳说什么不肯再用，宁肯每日都披着头发。颜之祜也是在游街时见到这么精巧的物件，才起了给景翳买簪子的想法——虽然是个女生的款式，但景翳人都是自己的，还怕他不同意？

买回去的那天晚上，颜之祜就强迫景翳戴在头上。他自认为玉簪称人，却忽视了景翳眼底的屈辱与不甘心。

景翳站在火树银花下、灯火阑珊处，光影明灭间，瞳孔反射的亮光像是湿润的泪珠。

颜之祜寸步不离的跟在景翳身侧，见少年在挑选流苏，神情变得奇怪：“你在做什么？”

景翳不答，抿着嘴唇，满脸惘然。

这摊子的流苏结构匀称、花样又多，编制手法又老到，景翳只看一眼便知道这摊主绝非一般手艺人……有些景国宫制手法也包含在内，或许……这是从故国一路逃亡出来的旧人也未可知。

颜之祜看不懂，但景翳则熟知这些。

景翳放下手中月白色的“梅花结”，转而换了一副鹅黄色掺了柳绿丝的“四宝结”——“就这个吧。”

少年一边说着，一边从荷包里掏出那个白玉凤凰递过去：“烦劳店主给我系好。”

颜之祜看着那块白凤凰，眸色微微波动。

细细想起来？他怎么不记得景翳之前有过这个玉佩？

不是只有那个残缺了一半的……另一半在他手里的双鱼佩吗？

这肯定不是秘宝，至于是谁送的……似乎是林殊？那个国师。

——景翳还真是不挑，什么都敢收，却偏偏不愿受自己的恩典。

颜之祜看不出什么门道，摊主却是赞赏道：“小郎君好眼力！这款络子素雅干净又鲜亮年轻，配上你这凤凰正好改做腰佩！就适合你这么大的俊俏后生！”

摊主手巧，一边打络子一边还和景翳搭话：“小郎君这是要送人吧？给你哥哥？”说着，她眼神直往颜之祜那里飘。

摊主口音重，景翳想着颜之祜一个北方汉子听不懂，便摇头道：“哪里？他不配呢。”

摊主猜测是俩兄弟在置气，笑笑也就作罢了。

颜之祜只当没听见，心里堵着气却滚雪球似的越来越大，索性踹了摊子一脚：“快编，再胡说本官可要治你的罪。”

语毕，也不看景翳脸色多么难看，抱着佩剑伫立在一旁，像是魁梧雕像。

颜之祜没兴趣看妇女打络子，便分出心神看夜景，只听得远处喧嚷，吵吵着是有拍花子的（拍花子：古代指拐卖小孩）

颜之祜耳力过人，闻说街上人流太多，富绅刘家的弱女被抱丢了。

男人皱起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