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金主是情痴
第2章 我不记得了
作者:金家懒洋洋字数:3590
发布时间:2023-01-07 15:00:08
第二章我不记得了
饭局后半段,郑允浩都没什么心思再吃。因为方才的金在中,扰得他心绪难宁。
为什么?因为郑允浩和金在中见过,两人之间还有一段小小的故事。
那是在五年前,也是一个饭局,不过那时没有车人麒。新年时分,郑允浩从军队休假回家,他堂哥就请他一起去吃饭。他堂哥郑西楼就是个艺术家,所以来往的人里大多都是学美术、学音乐的人,当时金在中也在,金在中的父亲金柯平是文化局的局长,他也是高干子弟,所以和这一大帮的人也都很熟。
不过彼时的金在中虽然还只有18岁,但已经闻名遐迩的越剧演员了——他母亲傅静是国家一级演员,梨花奖得主,所以他耳濡目染,从五岁开始就学唱戏,等到18岁,已经是非常著名的越剧演员了。越剧有男演员,但大多都是小生或者武生,金在中是现代越剧第一个男旦,所以受到了越剧票友的极大的追捧,奖牌鲜花拿了许许多多,还多次到国外演出,还有人说他说不定就是下一个“梅兰芳”。
当时饭局上有人开玩笑让金在中露一手,当时在座的都是好友或同一个圈子里的,都是善意的玩笑,而且当时的金在中年轻气盛,张扬而傲气,说唱就唱,毫不扭捏。他母亲傅静是张派传人,他音域宽广,塑造性强,几乎很多流派都能唱,但是他师父是林派传人,所以他最拿手的还是林派,不过他偏不唱,非要唱自己母亲的张派,当场就边演边唱,来了一出《打金枝》。
郑允浩甚至到今天还记得唱词:
“头戴珠冠压鬓齐,身穿八宝锦绣衣,百褶罗裙腰中系,轻提罗裙往前移。当今皇帝是我父,我本是金枝玉叶附马妻,今日是汾阳王寿诞期,那驸马再三叫我拜寿去尽大礼,我本想过府去拜寿,细思量君拜臣无此理……”
张派唱腔活泼娇美、昂扬明亮,就和当时的金在中一样,张扬明朗,心高气傲,活泼娇气,他虽未化妆打扮,只穿了一身简单的毛衣,但活脱脱就是一个骄纵傲气的公主形象,眼神神采无一不肖,一曲完毕,当即获得满堂喝彩。
郑允浩当时坐在角落里,只一眼,便是惊鸿一瞥——那时的少年金在中大眼睛,唇红齿白,脸小小的,眉眼间骄纵高傲、神采飞扬,一举一动将少年的清新与少女的娇美完美地糅合在了一起,就如同一阵夹杂着花香草香的春风,撩动了郑允浩心中的那一湖深潭之水。
饭局间,金在中几乎是众星捧月——当时所有人的年纪都比他大,见到他这样年纪小,长相格外惊艳,性格恣意张扬中又毫不矫揉造作的,都忍不住照顾他。而郑允浩又不善言辞,他甚至不知道该怎样和金在中搭上话。
等到饭局散后,他去车库开车,正好碰见金在中在车库,像是在等人,他心中窃喜,顿了顿脚步,上前搭话:
“你在等车吗?要不要坐我的车?”
金在中转过头来,用黑黑的大眼睛直视他,样子甚是疑惑,似乎都想不起来他是谁了。
郑允浩便说:“我是郑西楼的堂弟,方才也在饭局上……”
金在中这才记起来似的,点了点头,随即礼貌而疏离地说:“谢谢,不用了,我在等我师兄,他马上就来了。”
金在中是唱戏的,而且是唱林派的旦角,因此连平时说话时语气腔调都软软的,只是眼神中仍是显露出他的倨傲来。
郑允浩点了点头,想了想,又努力让自己笑得温和礼貌一些,对他说:“你可不可以把手机号给我?我们交个朋友吧……”
他话音刚落,就见金在中原本还礼貌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冷漠轻蔑起来,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和他拉开了距离,冷冷道:“不必了,我不缺朋友,你也没这个资格做我的朋友。”
郑允浩的笑容一下子僵在嘴角,料到他似乎是误会了什么,连忙解释道:“不,我是说……”
“不必解释了,你们这种人我见得多了。”金在中倨傲地笑了一声,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带着不屑,“你大概不知道我是什么身份,我不是唱戏的,我是戏曲演员,是艺术家,也对,你们这种纨绔子弟根本不懂什么是艺术。”他说着,敛起笑,转身欲走,只是走之前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补充道,“离我远点,你恶心。”
郑允浩看着他被人接走,心中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不是愤怒,也不是难过……只是从此就断了念想,将之藏入记忆深处。
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和金在中有交集了。
可谁知道,他竟然会和金在中以这样的方式再见面。
余下的饭局,郑允浩一直都有些心不在焉,连一向心大神经粗的车人麒都有些看出来了,问他:
“允浩,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呀?怎么感觉你不太高兴似的?”
郑允浩摇了摇头,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抬手看了看腕表,道:“不早了,九点多了,我要回去了,你们要去哪里接着来?都记在我账上。”
车人麒一听他要走,立刻皱起眉头:“啧,别呀!今天给你接风洗尘的,你这个主角都走了,我们接什么风洗什么尘?你今天都没吃多少,不给哥们面子啊?”
他说着,其他人也跟着附和起来。
郑允浩只好又留了一会儿,只是不喝酒,他自律能力强,平时是滴酒不沾的,谁劝也没用,不过他身份地位摆在那里,也不会有哪个不识好歹的敢劝他,这会儿也是,连车人麒都拿他没辙,其他人就更不敢劝他喝酒。
等到十点多的时候,郑允浩是真的要走了,车人麒知道见好就收,也不敢再拦他,就各自散场回去。
郑允浩跟车人麒一行人打了招呼,径直坐电梯去车库取车,车人麒等人都是喝了酒的,得找代驾,而且有几个人玩的不尽兴,还要去接着玩,因此就他一个人去地下二层。
在地下停车库取了车,他便径直往车库出口开去,临近出口的时候,他听到了淅淅沥沥的雨声,外面像是下起了雨,不过也不奇怪,南方的秋季向来是一场秋雨一场凉的,此时正值冷空气南下,晚上下雨也是寻常。
然而他开车出了车库出口的时候,刚过了收费口,就看见有个黑乎乎的人影贴着墙根站在那里,借着路灯,勉强可以看见那人穿着一身单薄的衬衫和牛仔裤,背着一个简单的单肩包,有些瑟瑟发抖地站着躲雨。
郑允浩的车都已经过去了,脑海中想到什么,又换了倒挡倒了回来。想了想,他摇下了车窗,对那人道:“上来吧,我送你一程。”
对方的脸正好落在阴暗中,也不知他是什么表情,但是等了一会儿,对方才慢吞吞地走过来,打开了车门,说:“谢谢郑先生,我……”
“上来。”郑允浩毫不犹豫地打断他,面色沉冷。
金在中低下头,随即听话地上了车。他实在是穿得很单薄,雨水飘落在他身上,使他半个肩膀都湿了,不住地发抖。
郑允浩毫不犹豫地脱下西装递给他:“披上。”
金在中看了他一眼,黑色的眸子里湿漉漉的,又是感激又是惊慌。随即开口说:“谢谢,不用了,会把您的西装弄脏了……”
他话音未落,郑允浩已将他的西装披在他身上,甚至用手按了按,将他裹在西装里。末了,又摇上车窗,打开了车中的空调。
金在中低下头去,嗫嚅地说:“谢谢您……”
郑允浩没有回答他,踩了油门开车。
车里十分安静,一丝声响也没有,只有外面哗哗的雨声,还有雨刷器与挡风玻璃规律的摩擦声。
好一会儿,郑允浩才开口道:“你哭什么?”
“我,没……”金在中试图否认,眸子带着些倔强地看着自己的膝盖。
郑允浩再次问道:“你哭什么?”
方才金在中走过来的时候,他分明是看到了他脸上的泪痕,那绝不是雨水。
金在中不知道为何,听到郑允浩一模一样的问句,眼中却又湿润起来——
他为什么哭?
每天无休止地打工挣钱,深夜下班遇到突然的大雨却无人送伞,因为嫌贵,连车也不敢打,只想着等雨停了再走回家去,可是雨却怎么也不停,甚至越下越大,越来越冷……这些都不要紧,可是回想起以前的生活,他何曾受过这样的苦?
以前的富贵荣光,就好像他的一场梦,一转眼就幻灭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哭了,也许是悟到了世事无常,抑或是感受了世态炎凉,更或者感到委屈难过……
金在中想着想着,又落下泪来,哑着声音说:“对不起,让您见笑了。”
郑允浩听他说话时口口声声的“您”,心中像是扎了一根刺一样难受——以前的金在中,哪有过这么卑躬屈膝的时候?方才在包房,他被人扔了茶杯,被人骂是“戏子”,受尽了屈辱,可是很快就笑着答应了对方……他是什么时候,学会了低声下气?学会了曲意逢迎?
他记忆中那个唱《打金枝》的少年形象,一下子又模糊起来。
他不答,问道:“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金在中像是愣了一下,随即才说:“我家在颐和花园,您要是不方便,可以随便将我放在哪个路口,我能自己打车……”
郑允浩有些疑惑,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住颐和花园?”
颐和花园靠近市中心,不用说也知道房价有多贵,如果他父亲已经入狱,他又要出来打工,为什么他还住在这么豪华的房子里?
金在中却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目光,说:“嗯……颐和花园。”
郑允浩没再说什么,径直将车开去了颐和花园。
到的时候,郑允浩又把放在车里的伞递给他:“你拿去用吧,一把伞而已,不用在意。”
“嗯,多谢您了。”金在中说着,打开车门要下去。
郑允浩一双丹凤眼直直地望着他,就在他要下车的时候,突然伸手拉住了他的手:“你还记得我,那你还记得我之前问过你的问题吗?”
金在中诧异地望着他,随即想起来什么,才刚红润起来的脸上又稍稍降下温度,别过头看着别的地方,好半响,才说:“我不记得了。”
郑允浩眼中流露出失望,但仍是什么也没说,只说“嗯”。
金在中看了他一眼,随即打开车门,低声说了句“再见”,便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郑允浩看着他的背影融入夜色中,不禁苦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