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还是一如既往地对他温柔

神都，城墙之外，那片原本死寂的白茫茫的荒野，忽然仿佛苏醒了过来，目力所及的尽头，一片雪雾似乎被狂风卷起拔地而起，茫茫遮天。

“那是什么？”城墙上一个士兵问道。

另一个士兵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睁大眼睛，雷声越来越大，他终于看清楚，那是一大队的御铁军，数以万计，正往城池方向奔驰而来，声音如同惊雷。

“将军归--”“将军归--”片刻之后，城门开。

街道上的人也听到了，纷纷停下脚步望去。

“将军归！将军归！”

整个神都都骚动起来，更多的人开始从屋里跑出来，奔走相告。

冬日昼短，将士归都。

裴迟入城之时，天色已黑透，他身披一层沉重铠甲，踏着脚底咯吱作响的积雪进了宫。

“迟儿到了？”天帝在殿内修剪着梅花问。

愁公公听着外面的骚动笑道:“裴将军他应该到了。”

话音刚落，就听着外边通报:裴大将军到！

“进来吧。”天帝坐在龙榻上。

愁公公掀开帘子，裴迟跨门而入，他刚从战场退下，一身杀气隐藏不住。

天帝含笑道:“好小子，穿着铠甲威武的很，跟当年的裴将军有点相似，哈哈…这次你震压妖族有功，说吧你想要什么赏？”不知为何，裴迟见他提到裴老将军时，脸上多了一点忧愁。

随后裴迟笑道：“天帝抬爱，震压妖族本就是臣的职能所在，怎可受这鸿天之赏？”

天帝听后顿了顿说:“不可，你千里奔袭，震压妖族，功德无量，朕要赏的，也正好今日抓到了一位你心心念念想找的人，朕就把他赏给你，你看怎样。”

裴迟原本垂首不动，听到这一句，身形愣了愣随后便抬起头来:“天帝既然一定要赏，臣自是肯的。”

天帝听后大笑出声:“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你小子也别跪着了，今日朕也乏了，你也退下吧。”

裴迟起身行礼退了出去。

将军府，地牢。

楚凤池被拖回了牢房，寒风呼啸，雪沿着小窗飘进了牢房，落在了楚凤池身上，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衫，寒冷的天气使他意识混沌。

狱官把楚凤池放下后，准备离开时，又看了一眼楚凤池。

“这凤凰长的真的不错，”说着就掀开了楚凤池遮住脸的长发。

楚凤池忽然一个激灵，惊醒了，他喘了一口气，忽惊觉不对劲，他惊讶的扫了一眼四周的环境。

……自己不是已经死了吗？

这是怎么回事？

“……”

楚凤池有一瞬间的僵硬，他知道这是哪里。

这是将军府的地牢。

他死后竟然出现在了地牢里，这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是他生前作恶太多，杀了太多人，所以被阎王罚去投胎到了牢房中当一辈子的犯人？

楚凤池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戒备的看着眼前的狱官：“你是谁？你要干什么？”楚凤池从口中勉强说出几个字来。

狱官没回答他的话，蓦然的扑了过来，一把抓住了楚凤池的脚踝，在他的脖子印出红印。

这么突然？！

楚凤池还没反应过来，猛的睁大眼睛，拼命挣扎。

“放开我！”

“滚！滚啊！”楚凤池愤怒的吼道。

拉扯间他的衣服被扯下来一大半。

紧接着外面传来声音:将…将军您怎么来了………”

接着大门被狠戾的踹开，楚凤池用尽浑身力气推开男人，跌跌撞撞的朝大门扑去，一个没站稳，摔在了裴迟怀里，楚凤池抬头看去，又吓的快速的往后退去一个踉跄的摔倒在地:“裴……裴迟？”

楚凤池注意到了此时的裴迟眼瞳不是血色。

我的天啊！

这又是什么情况啊？

自己重生了吗？

重生在了裴迟没入魔之前，也就是裴迟还是大将军之前？

还是，死后的一场虚惊大梦？

裴迟居高临下的看着狱官:“谁叫你动他的？”

“将…将军”狱官连忙跪在地上行礼。

裴迟突然伸出手来掐住了狱官的脖子，咯吱一声，男人的脖子被拧断了。

这让楚凤池想起来了，上一世裴迟镇压妖族后回都，天帝把他重新抓回了神族赏给了裴迟。

那一夜他就在地牢中失了清白，也刚好被临面走来的裴迟看见了，误以为是他勾引的狱官……

楚凤池看着地上断气的狱官，如果刚才自己没有用力推开的话，被进来的裴迟看到，后果恐怕跟上一世一样。

此时的楚凤池正胡思乱想着，一双手把他扶了起来，因为他在走神，因而亳无防备就着这双手站了起来，站起来以后，发现扶他的这双手是裴迟的。

裴迟的手！！！

楚凤池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正对上裴迟垂着的眸子，那双黑色的还没入魔的眼睛正温和地注视着他，含有浓浓深情。

裴迟解开自己黑金色的披风给楚凤池披上，一边系好披风，一边极为低声说道:“怎么穿这么少？嗯？”

尾音很长，缠着些裴迟独有的温柔，令楚凤池一下子醉在其间。

是啊。

没入魔前的裴迟对他总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冻傻了？”见楚凤池不答，裴迟伸出手抵在楚凤池额上，试着温度，温声道:“下次我不在你身边时记得穿多一点，回头你又病下，心疼的还是我。”说着，他伸手刮了一下楚凤池的鼻梁。

随后转头看向身后的穆离:“把这里处理干净。”

穆离得令，迅速拖着地上的尸体离开，牢房登时恢复寂静。

裴迟这才转身面对楚凤池，笑眯眯地张开五指在楚凤池面前晃了晃:“走啦，凤凰！”裴迟拉着楚凤池的手走出了牢房。

将军府。

楚凤池看着手掌中泛起的金光，果然他的灵力还在，不会真的重生了吧？

为了进一步验明自己的想法，楚凤池找了面铜镜，在昏黄的光晕里，隐隐约约可以瞧见他自己的容貌。

楚凤池死时因灵力全无，额前的金色花钿早就随着灵力受损而散失不见了，但此时镜子里的人额前的花钿必没有消失。

如今三界没有被毁，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裴迟……也没有被他害的入魔。

他和裴迟的人生中所有的恶，所有不可回头的事情，都没有开始。

他没有疯狂的杀人放火，也没有成为天下人胆战心惊的存在，裴迟也还没有入魔，那个血洗三界，闻风丧胆的魔尊也还没有出现。

每个人都还好好的活着。

如果想要裴迟不入魔，是不是得冷落他，让他不要喜欢上自己……

他正想着耳畔忽然传来一阵动。

有人来了。

楚凤池立马躺在床榻上装睡。

门被“吱--”的一声推开，裴迟身影晃了一下，似乎没站稳踉跄着后退了几步，他稳了稳脚步，直径走到了床榻旁。

裴迟盯着床上“熟睡”的楚凤池，缓缓伸出手背摩擦着他的脸颊，迟疑了片刻，就朝他身上压去，一股浓烈的酒气扑而来。

楚凤池一惊，起身推开了裴迟，迅速的退缩到了榻角深处:“你来做什么？”他冷冷清清的望向裴迟。

裴迟沙哑道:“我来瞧瞧哥哥……”

“现在瞧完了。”楚凤池的声音有些疲惫:“你可以滚了”

裴迟见状挪动脚步想向前却再次被楚凤池叫住:“站住！别过来！离我远点！”

就算楚凤池重生后，他还是无法习惯现在的裴迟，现在的裴迟真是太温柔了，他根本无法把现在的裴迟跟那个魔尊联想到一起。

他怕一切都是假的，只是一场梦。

“哥哥……你就那么不想见到我吗？”裴迟喃喃道，他没听楚凤池的话两步跨了上去，犹豫了良久解下披风，轻柔的披在楚凤池的身上，随后输入了点灵力给他暖身:“夜里凉…”

楚凤池挪动了身子，将背脊靠在了墙上，手指捏紧了身上盖的披风:“你到底想干什么？”楚凤池直接发问。

“不…”裴迟张了张嘴“我不做什么…哥哥”

楚凤池听到这个称呼，只觉得有些扎耳，他与裴迟如今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这声“哥哥”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仿佛都在破碎他的自尊。

楚凤池颔首，垂下眼眸道:“既然不做什么，你出去吧。”

“我不出去”裴迟的酒气消下去了些:“哥哥……没吃饭吧”

“与你何干？”楚凤池浑身颤抖，咬牙道:“裴迟，你出去！”

裴迟见状，放软了噪子，有些撒娇的意味:“哥哥，我帮你做些东西吃吧”

楚凤池挑起一双漂亮的凤眸不语。

裴迟以为楚凤池默认了，就去灶台前忙活起来，他清楚楚凤池的口味，做的也都是楚凤池昔日喜欢的菜品。

一桌菜很快做完了，楚凤池走过去看着一桌的菜品，越来越震惊，原来他还记得自己的口味。

他低头瞧着桌上的菜，都没有一个是红彤彤的。

他记得裴迟喜辣。

楚凤池挑起眸子看向裴迟，看着他吃的津津有味。

“裴迟……”

裴迟闻声抬头，含糊地应:“嗯？”

“没什么……只是叫叫你”

想叫叫没入魔前的你，想看看这一切是不是梦。

许是喝了酒的原故，裴迟早已睡熟了，呼吸匀畅。

楚凤池刚想帮他脱衣时，裴迟的衣襟里竟掉出一只素白锦囊。

“什么破玩意？”楚凤池俯身捡起那锦囊，轻轻抚去上头的灰尘。

随后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这锦囊，他见过。

当初，神妖大战后，妖族从战场上拾到了一个神族婴儿，这个婴儿就是裴迟。

当初，小裴迟练完功后，迟迟不走，盯着远处一身白衣练剑的楚凤池傻笑。

有花瓣飘到他的鼻尖，引得他轻轻打了个喷嚏。

心，却比鼻子更痒。

这是他俩的第一次见面，少年楚凤池看着傻傻的裴迟，收回了手中刚得到不久的冷月剑。

“还不走？”

“哥哥……你长得好漂亮呀。”小裴迟黑漆漆的眸子一眨一眨的，轻轻笑了，笑容里头似藏着蜜糖。

“哥哥，能否帮我个忙？”

“什么？”

小裴迟笑着起身，走上前，炽烈又期待地看着楚凤池:“我如今炅力低微，哥哥能不能……赠我一个锦囊？”

“为何？”

“听那些小孩说灵力强的人会给灵力弱的人赠个锦囊，锦囊中会塞咒符，如果遇到危险，只要喊对方的名字，咒符就会起效”

楚凤池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小裴迟的头。

“想得倒美”

小裴迟傻笑着揉揉头，轻声道:“没有哥哥美”

楚凤池愣了几秒，他无奈的从袖中取出了一只白色锦囊。

小裴迟迅速抢了过来，捧在手心细细瞧着，眉梢眼角都欣喜。

“谢谢哥哥！”他一点也不嫌弃那锦囊丑。

“里面还没有塞咒符呢”

“哥哥，不用了，我自有妙计”小裴迟笑着取出一张皱褶的小纸条，在楚凤池眼前轻轻晃了晃。

楚凤池凤眸一滞，袖口下的手在微颤。

纸条上写着三个字——楚凤池。

“哥哥，你便是我的符，遇到危险，能救我的只有哥哥……也只能是哥哥”

许久，楚凤池轻声问道:“你为何知道我的名字？”

小裴迟挠挠头，笑了笑:“我不告诉你！”说着转身就朝远处跑去。

原来是那只白色锦囊……

楚凤池只是苦笑。

以前他以为裴迟向来喜欢好看的东西，这么丑的锦囊早扔了吧，可这么久了，这么丑的锦囊裴迟还舍不得扔，藏了那么多年。

裴迟……应该早换了里面的纸条了吧……

那他会写什么呢？

楚凤池终是颤抖着手，轻轻解开了锦囊。

可里面竟是两缕紧紧缠绕的墨发。

难舍难分，似成一体。

结发……结发……

裴迟竟想过同他结发。

楚凤池又想起了重生前他在黑暗中听到的裴迟说的那些话，他根本想象不出来裴迟到底有多爱他。

这时，楚凤池心口竟然疼痛起来，他按着胸膛蹲下了身。

怎么回事？

他的心为何那么疼……

他本就无情无欲，不可能会感觉到心疼。

难道重生后七情六欲回来了？

不可能！怎么可能……

他是妖族，是个没有情感的疯子。

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夜晚的风总是异常的猛烈，从窗子里灌入，直逼楚凤池的身子里，冷的他瑟瑟发抖。

他不知道这一世的裴迟到底会怎样，是入魔还是成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