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3章 　一场大戏

阎象痛苦地摇了摇头：东西还没有亲眼看到，那个什么端木医正便已经下了断语。这若是哄骗一些无知百姓，或许还有可能，但这种粗劣的伎俩拿到阎象面前，就未免太看不起他阎象了。可阎象还是败了。因为，他丝毫不敢出口说那封天书是假的。刚才袁术的眼光他是真切见识过的，那眼中寒冷的杀意，让他到现在还如芒刺在背。天书一事，虽然证明了端木正朔这人不过是个迎逢的小人，但同时也可以证明袁术对“天意”的崇拜、向往和坚决的信任之情。假如他阎象不识时务，此时敢在袁术这份情绪上泼冷水，阎象知道自己绝得不来袁术那杀人的眼光，而是一把真正会杀人的刀子了。说到底，他阎象也是一介俗人。虽然他饱读经书，有着‘恪己奉主’的准则，但问题是袁术并不算什么合格的主公，更不是这个天下的共主。所以，阎象若死在了袁术之手，非但不会青史留名，反而只能换来一个‘不识时务’、‘不值一哂’这样的评论。也就是说，他今日若这样死了，一点都不值。所以，当袁术走下玉阶的时候，阎象虽然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但却第一个跟在了袁术的身后，甚至比那位方士张烱还抢先了一步，并且还恭贺道：“将军以至诚事天地，仁孝奉祖宗，才得上天眷顾，此乃大喜之事！这是上天保佑将军，赐福与将军啊！”阎象非常聪明，这一次，他可没有说什么上天赐福大汉，中兴汉室这类的屁话。即便平时袁术势力也是要做做这表面文章的，但这一次阎象坚决表明了：这是上天独自赐福给袁术的，跟汉室可没半毛钱关系。虽然不知道阎象这家伙为何突然开了窍，但袁术的心情还是很高兴的，拍了拍阎象的肩膀道：“阎主薄劳苦功高，本将军是不会忘记的。”紧接着，众人一看阎象都承认了这天书一事，忽然间也都好像开悟了一般。齐声欢呼向袁术跪拜庆贺。不过，一阵忙乱之后，忽然又听一人开口道：“将军，此天书乃上天单独赐给您的，一会儿打开天书，请您独自启封，我们所有人都一律退下。”阎象猛然一道阴冷的目光便望向了那人，他听声音就是知道那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杨弘。他这家伙说起来也算出身士族，读得一些经书，但可惜是个半吊子的人物。他或许也看出了这场戏就是袁术大导演安排的，同时知道跟着袁术身后混没有什么好果子吃，必定会被天下有识之士传为笑柄。可问题是他看出来就看出来了，偏偏还说了出来，这就是十足的假聪明了：假如他不开口，一会儿袁术拉拢众人观瞧的时候，阎象等人还有借口婉拒。可现在他看似说出了一个不错的理由，但实际上却是给袁术提了醒。果然，袁术十分不满意地摇了摇头，谦虚说道：“此言差矣，上天如果是批评本将军治理淮扬的过失，那自然也跑不了你们，咱们一起研究怎么改；要是单独警告本将军一个人，那更要你们来监督指正，怎么能把上天的旨意藏起来让谁都不知道呢？”杨弘一时语塞，阎象就真恨不得抽这杨弘几巴掌。可就在这时，他忽然看到还有另一道与他眼神相同的目光投在了杨弘身上，定睛一看，发现原来是新附的参军梁敏。两人目光一撞，又飞快移开。随后就在一片诡异中，两人就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随着袁术一起动身，步行走出大殿，直奔左承天门而去。左承天门到了，香案己经摆好。袁术亲自向那块黄绢拈香跪拜，然后命令他心爱的方术大师张烱顺梯子爬上去，把黄绢以及里面包裹的东西都取下来。礼仪从这时就己经启动，本来该由别驾接过“天书”，跪奉给袁术。但无奈袁术麾下的别驾袁涣早就闭门不出，三把手长史大人徐缪也跑到了长安，就只能由主薄阎象出手，跪拜着将“天书”奉给袁术。袁术同样跪拜在地，向天书行“二拜礼”，然后那辆从神仙下凡起就雕好了的超级香车就有了用场。“天书”被放进车里，由袁术和阎象亲自步行引导，带到了莫愁殿的黄篆道场。到了这里，方术大师张烱早就提前肃容以待，再度焚香之后，才开启“天书”，宣读上天的旨意。庄严的时刻终于到了，河内符方大师张烱以着无比荣耀、无比兴奋的神色解开了那块两丈多长的黄绢，只见里面果然有天书三幅，都是用黄色的字体写就。包天书的黄绢上，还有大舜老人家亲手写的收信人姓名地址。“刘受命，兴于汉，六七厄，四百终。代汉者，当涂高，建新朝，付于术。居其器，守于正，世七百，九九定。”明明白白，准确无误，这就是写给承受天命的新朝皇帝袁术的，上面都说了，刘家受命四百载，代替汉室的袁术马上就要中兴。从此守护神州重器，保证正义，而新朝的江山会有七百年，稳定系数是最高的——九中之九，没有再大的了！读完这三十九个神圣的大字后，张大师才正式开启天书，当众朗读。结果发现写这封天书的人，绝对是袁术的老祖宗大舜。因为这份天书的文字水平造诣颇深不说，用语也跟上古时代的‘大舜’时代相仿，那格式文体是相当地接近《尚书.洪范》，以及带了那么一点《老子道德经》的仙骨不羁味道。不过，越是高玄的文章，也越让袁术手下那些土匪将领们听不懂。甚至就连袁术，听得时候也会偶尔蹙眉。好在阎象真不是白给的，上面张烱大师纵然断句不明，他努力倾听后还是给众位解释了一番。按照阎象的解释，这三卷天书的内容层次分明，条理清晰。第一卷夸奖了四世三公的袁家嫡子袁术不错，在汉朝危难的时候，举兵勤王。虽然后来失败了，但那是上天的安排，不怪袁术。袁术仍然是个热血好青年，是大汉的好臣子！第二卷，就有些晦涩了，大概的意思是，上天要考验袁术，故意给袁术制造了很多磨难，就是看袁术同志的心性如何，是否能够承受得住上天的考验。结果发现，袁术真的是个好同志啊，在暴风骤雨当中还稳定下了一片淮扬基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第三卷收尾，是再次重申了一下上天对袁术的特殊关爱，并且告诉袁术，天上的那些大佬们儿已经商量跟刘邦商量好了，他的汉朝没救了，为了苍生黎庶的未来，就要由袁术同志奋发图强，以土德之光应承火德，让世间大道重新运行起来。只要天下人都听上天的话，跟着袁术同志闹革命，那么连新朝七百年的大数都是可以无限延长滴！七百年再延长，那可是闻所未闻的数字啊。虽说周朝八百年基业，但有点历史常识的都知道，周朝最多能算到战国初年，不到六百年，后面的只能称‘周国’。其中周天子真正有点权威、可以号令天下的西周，只延续了不到三百年。春秋时期，周王室名义上充当“共主”，实际上是强国手中的傀儡。到了战国时期，七强先后称王，这时东周只是大国夹缝中的一个小国，灭亡是迟早的事情。最后周国被秦国所灭的时候，连屁点的响动都没引起。可上天却说袁术同志建立的新朝，竟然能享受七百年的国祚，那得是多少代子孙都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啊！这样的空头支票，让当天的仪式在一片热烈、喜庆但又有点懵圈儿的状态中结束。“天书”被收藏进袁术早就打造好的玉盒当中，送入大内禁中，成为袁术永久的珍藏。人群也就这样慢慢散去。不过，据说当天晚上，袁术和张烱又回到了黄篆道场现场，名义上是再次向上天致敬，但哪个导演和主角在戏开拍第一场后，不得反省一下现在，计划一下明天呢？毕竟，这才只是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