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傀儡

一路上沉默寡言，虞淳光始终握着虞淳阳的手，生怕松开后就是一场空。

鼻息里萦绕着一股腐朽的气息，腐朽气息中掺杂着血腥气。

虞淳光压下心中的痛，他感受不到身侧之人的温度，那只手粗粝满是伤痕，完全没有一点好的皮肤。

他不敢去看，也不敢回头，心中的猜测越来越深，眼中泪模糊着视线。

云离看出情况不对劲，连忙呼叫系统，「怎么回事？这真的是虞淳阳吗？虞淳光的神色和表现都很不对劲！」

333，【宿主希望他如何表现？世间最后一个亲人团聚，当然是小心翼翼啊。】

「给虞淳阳全身扫描一下，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云离心里始终觉得很不放心。

他可是记得，之前系统说虞淳阳在王朝当差，而如今对方这副模样，如行尸走肉。

这样很不对劲，按理来说，家族被灭，亲人二十年未见。

再次重逢，不应该是这样的氛围。

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虞淳阳身上有问题，而虞淳光已经发觉。

发现却不揭穿，虞淳光这是于心不忍，还是因为不想揭穿？

333系统在虞淳阳身上扫描了一遍，沉重道：【宿主，非常抱歉，虞淳阳不是活人。】

云离愣了，随即反应过来激烈地扑腾着翅膀，试图让虞淳光快点做出抉择来。

虞淳光不动声色按住他的翅膀，声音温润却透着一丝苍凉，“安静点，你吵到我了。”

云离瞬间生无可恋，「你说他不是活人，可他看起来好像还有些思维，这是怎么做到的？」

333，【啊，我想起来了，这里还有傀儡来着。神魂被控制叫做魂傀，可一个活人被控制就叫傀儡，类似于活死人，宿主知道吧？】

完蛋了，虞淳光最后一个亲人也没了，他得要疯。

王朝把人还给虞淳光，但人却不是一个完整的人，还充满了强大的杀伤力。

【炼制傀儡，唯有丹修才能做得出来，他们喜爱研究各种各样的丹药。】

【他们虽是丹修，但手段也很厉害，像这种事情做的无知无觉，谁也不会发现。】333翻看了一下剧情，发现原本的剧情都已经大改动。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虞淳光在中州的生死劫很快就能渡过，说不定还会破丹结婴。

但……

透过云离的视线看去，虞淳阳好似感受不到外界感悟，跟随着虞淳光的脚步。

333很是抓狂，这么大的一个漏洞，王朝把虞淳阳推出来，就是为了毁掉虞淳光。

虞淳光一死，身为傀儡的虞淳阳也失去了利用价值，至此虞家就真的没有一个后代了。

【哇，这圣君真是神了。】333不得不感叹一句。

啊这，王朝这么容不下一个人人？

想想也是，王朝圣君不惜给虞家扣下莫须有的罪名，而今虞淳光出现，暗地里做下的事被公之于众，圣君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通过玄天目所看到的那一面，圣君和孟德南的对话，心让云离心惊。

圣君真是好深的布局，二十年前就算计到了今日，布下了天罗地网。

而孟家在这其中，也是枚可有可无的棋子。

嘶，好深的心机。

“师弟，你这是……”无忧一醉仙盟前，天欲雪师兄肖无归踌躇着，打量了一眼他的神色和他身旁的人。

明眼人谁都能看出问题，师弟又为何如此固执？

“师兄。”虞淳光抿了抿唇，手上一紧，“这是我在这世间的最后一个亲人，事情差不多告一段落，我不愿看着哥哥在这中州受苦，所以我……”

“我已经把你在这里做的事情都传讯去了宗门，尊者说会派大师兄来中州。”肖无归打断他的话，目光落在虞淳阳身上。

“他这样……”肖无归闭上嘴，移开目光看向别处，“为了仙盟内的各位师兄弟着想，还望师弟能看好你哥哥。”

“多谢师兄。”虞淳光谢过肖无归后，带着人进入了仙盟内。

肖无归留心看了一眼他们来时的方向，才转身跟上虞淳光的脚步。

“中州的事情宗门无法插手管，但那几个和凡人勾结的修士，宗门里已经着手在调查了。”肖无归边走边说：“想必此事很快就有结果，现如今师弟打算如何？”

“是在这里留下等着大师兄来，还是师弟自己带着人去宗门？”肖无归一直保持着警惕，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经常在外历练，虞淳阳的情况一看就知道是怎么个回事。

他生怕虞淳阳突然暴起，伤了师弟和仙盟内的师兄弟。

*****

虞淳光沉默着，一手抱着灵宠，一手握着虞淳阳，“师兄，中州之事还没彻底解决，虽说方才我的心境有所松动，但我的心魔还没完全破除。”

肖无归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师弟，小心一些。傀儡一旦收到主人的信息，便会彻底失去理智不管不顾起来。”

他放下手，转身侧头看向虞淳光，“我能放你进来，是我了解你的心性。不要因为此事，酿下大错。”

虞淳光松开手，把怀里的鸟儿放在一旁的桌子上，郑重道：“淳光知晓，多谢师兄成全。”

他目送着师兄离去，才转身面对着这兄长，“哥哥。”

他叫了一声，虞淳阳没什么反应，呆呆站着，眼神空洞。

他肌肤是不正常的苍白，露在外面的皮肤青青紫紫一片，有些陈年旧伤，也有新添的伤痕。

垂眸望去，右手尾指已断，猩红色格外刺目，手腕上是被绳索勒出来的深紫色痕迹。

眼睫颤栗，虞淳光紧抿唇瓣，心好像被一只大手捏住，窒息又酸涩。

他用灵力拂去虞淳阳身上的狼狈和伤痕，拿出发带把黑色的长发绑了起来。

眉似远山黛，目似黑曜石却无神，气质阴冷而戾，行如僵。

虞淳光握紧自己的掌心，深呼吸一口气才把人拉着坐在了一旁。

身上的血色囚衣碍眼，他扬手一挥就披了一件褐色大氅在虞淳阳身上。

从远处而望，这人完全不似傀儡完全就是一个世家公子。

倘若没出这样的事，他或许和虞陵有五分相似，看起来都是儒雅随和之态。

云离心中惋惜，有些时候，人命在眼里如同一只蚂蚁，随意被定生死。

「虞淳光是怎么想的？」垂着翅膀，歪着脑袋观察着虞淳光的表情。

除了脸色不好外，神色深沉外，完全什么都看不出来。

只是身上的气息，恍若寒冰降临，屋内气氛诡谲森冷。

虞淳光絮絮叨叨说起来，“当时我逃走后，虞序被黑甲卫抓走，我心中害怕恐惧。我缩在原地等了许久，肚子很饿很饿，我用地上的泥土抹在自己脸上，趁着黑暗逃离之前的位置，心跳砰砰响，生怕被他们发现。”

“后来我沦落为乞儿，在人群里乞讨着，试图大人施舍我一些吃的。可他们看我浑身脏兮兮一片，脸上满是泥和草屑，对我厌恶不已，因此还被其他的乞儿欺凌。”

“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我不想被他们欺负，就一直顺着路走啊走啊。饿了就找吃的，饿了就喝溪水。”

“后来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去，被一个散修发现，他说我根骨不错，想教我修炼。后来他检测出我的灵根，自知无法教导我，就带着我去了修真界里的大宗门。”

“天欲雪很好，师兄弟们好，师尊也好，宗主也好。我被剑尊收为弟子，就此留在了宗门内。”

“我本来都快忘记了这些事，可我发发现，我修为停滞不前，无法突破瓶颈。”

“师尊告诉我，我心里生了心魔，让我来了断尘缘，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没想到我会遇到哥哥。”

明明当时娘也安排了人送哥哥离开，那最后哥哥为什么会在王朝之中？

虞淳光眨了眨眼睛，把泪意逼了回去，“哥哥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被他们抓住吗？”

他声音放柔，不敢多问，于哥哥而言，那是在揭穿伤疤。

可他太想知道了，想知道哥哥到底遭遇了些什么？才会被人炼制成了一个傀儡！

他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啊，为什么要把一个活生生的人炼制成傀儡？

为什么要如此对待他？就算给他来一刀让他魂归忘川，也好过如今行尸走肉般替人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好。

“哥哥，你告诉我好不好？”虞淳光抓住虞淳阳的肩膀，双目赤红落下泪，咬牙道：“你告诉我啊，你为什么会被他们抓住？送你离开的那个人呢？”

虞淳没有半点反应，身子随着摇晃而摆动，眼中无无神。

「哎呀，你别激动啊，他现在就是具傀儡，怎么可能会回答你的话嘛。」云离看得着急，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你可别刺激你哥了，说不定等会给你来一爪。

「小三，这么久了，你怎么半点用也没有？」云离忍不住责怪起来。

杀阵时，斩杀魂傀时，被修士围攻被王朝拿捏时，这系统如同死了一样。

这哪是救人呀？分明就是往人身上撒盐。

口口声声说着救人救人，结果什么都没做，反倒是人家自救。

“他们把你做成傀儡，他们让你手上染上鲜血和人命。”虞淳光放下手，神色悲凉。

他说再多，也注定无法得到回答。

他连自己的亲人都无法救下，连所谓的公道也无法讨回，他修炼的意义，又是什么？

【该死的，这心魔怎么如此难缠！】333系统咬牙切齿。

虞淳光道心本就不稳，先前的禁锢也只是松动一点而已，接二连三遇到这种事，内心已经emo了。

他身上灵气隐有紊乱的状态，眉间红纹再次显现，原先装着星辰的眸子如今浓郁黑沉仿若深渊。

别说，他这副状态还挺吓人的。

333系统进入到警惕状态，就连云离也是，准备着在虞淳光被心魔钻空子的时候，及时出手救助于他。

原本呆滞的虞淳阳在这个时候突然发生变化，空洞的双眼闪过戾气和怨恨，双手紧紧抓住虞淳光的双肩，力道大得近乎穿透衣料陷进肉里。

“虞淳光，你如今是宗门弟子，光鲜亮丽风光无限。可我却还没逃出中州时，就被他们抓了回去，没日没夜折磨我，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虞淳阳双目猩红，身上冒着浓稠的黑气和死气。

“我真恨你啊，明明都是爹娘的孩子，他们却为了救你用我作饵。”眼里是深深的怨毒之色，虞淳阳神情疯魔。

“你不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吗？我来告诉你好了，爹娘为了让年幼的你逃走，他们想让你活下去。他们以我为饵，带我从大门吸引住他们，让你逃出生天。”

“凭什么？凭什么被抛弃的人是我，凭什么被放弃的人是我？凭什么我就不能活着？”声声质问，句句含恨。

虞淳光大脑嗡鸣一声炸开，瞪大眼睛不可置信，脸色惨白起来。

他嘴唇蠕动，仿佛失了声，“不……不……不可能。”

他不相信爹娘会抛弃哥哥，他不相信爹娘会放弃哥哥。

他不相信！

坚守的、看到的一切随着那些话破碎成渣，道心出现裂痕，屋中魔气环绕攀升。

暗红之中，无数枯骨白手从层层地底钻出抓住他的双脚，根根锁链缠绕住他的身，怨毒之声字字泣血。

“虞淳光，你该死，都是因为你我们才会被杀。”

“虞淳光，虞家该死，你最该死，你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凄厉尖锐声刺破耳膜，虞淳光摇头，“不是，不是，不是！”

虞淳阳恶劣扯唇，抓住他的衣襟，对上那双黑而浓的眼睛，嗓音低沉沙哑充满着引诱，“你是，虞家是，你该死，虞家也该死！”

“死不入忘川，受尽天下人唾骂，被人所不耻。这一切，都要感谢你啊，如果没有你的留影珠，他们会永远被困在阵法里游荡。”

“虞淳光，你去死吧！”虞淳阳大笑起来，灵活地掐住他的脖子，眼神狰狞，“我们都在这里等你，我们等了你二十年，你也该来陪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