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皇帝的心尖美人
第18章 到此为止吧
作者:顾秧字数:2168
发布时间:2022-09-27 20:01:11
晏云霆不知自己在牢中关了几日,他那间牢房有个一尺长宽的小天窗,这几天许是天阴了,总能听见轰轰雷声,风也烈了些,吹得那树叶沙沙作响。
他失了内力,今日起得便晚了些,想来也是熟悉了这里的生活,不再像最初那般急吼吼地想要出去。他不知道会被裴婴关上多久,但心里大抵已经猜到了答案。
燕旭那句话说得确实没错,裴婴这人,当真是没有心的。
大雨是在午后落下的,雨点冰凉强劲,风夹杂着雨水飘落进监牢中。晏云霆被锁链束缚,无法移动躲雨,等到听到不远处开锁声音传来时,他身上的衣裳都要被湿透了。
晏云霆靠墙而坐,双手手腕已让粗粝锁链磨得血肉模糊,他是战场厮杀之人,尝遍了皮肉伤痛,在他抬眼看见面前的裴婴时,却觉得腕上的伤口痛得厉害,竟然顺着腕骨一路传到了心口,指尖都有一瞬间的颤抖。
裴婴已在几天前登基称帝,穿了一身明黄便服,未戴冠,用一根白玉芍药钗挽了发。他身旁只有一个宋安,落后他半步抖落了油纸伞上的雨水,裴婴示意他退下,这监牢之中便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裴婴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站定,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这个狼狈至极的乾元,晏云霆也在看着他。
他又憔悴了一些。
晏云霆只道自己没出息,事已至此,再看见裴婴第一眼时,自己想的却还是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二人谁都没有先开口,晏云霆望着裴婴发间那根白玉钗,微微出了神,那是自己送他的,裴婴收到时表面上并未表现出如何欣喜,却时常见他戴在头上,他这人啊,总是这样口是心非。
晏云霆坐在那天窗下,任由夏日的雨水浇了他一身,想到曾经那些过往,如今二人已是一个高登帝座,一个沦落监牢,哪还能回得去呢。
他手腕上的伤口边缘被雨水冲刷得边缘微微泛白,裴婴挑了挑眉,踏着雨水走进了他,一撩衣角竟然在晏云庭面前半蹲下来。
他手中是才从看守那里要来的钥匙,打开晏云霆手上锁链的时候,晏云霆沉声问道,“你解开它,不怕我出手伤你?”
裴婴眼睫纤长,有细细雨雾落了上来,将那鸦睫打湿,他身上的依兰花香已尽数被龙涎香所掩盖,只是指尖仍是微凉的。
“你不会的。”
锁链应声落地,惊起一滩水花,晏云霆被这沉重的铁索束缚了好几日,双手都已经失去了知觉。裴婴从袖袋中取出上药,一点点倒在他手腕的伤口上,丝毫不在意自己身上龙袍已让天牢里的污水脏了衣角。
裴婴自从入主中宫后性情大变,他变得不动声色,很少有事情能够惹恼他,即便是笑,也是笑得虚情假意,让人觉得那笑意只是浮在表面上,却到不了眼底。
晏云霆此时却恨极了这样的裴婴,他挥手便将裴婴推到一旁,将他刚给自己手腕缠上的白绸扯了下来,“那你过来又是为何!”
裴婴身体单薄,晏云霆又是用了十成的力道,纤弱的坤泽被他推到在地,白、嫩掌心在天牢粗粝的石板上刮蹭,破了皮肉淌出血来。地上有些积水,裴婴跌倒在肮脏的雨水中,头上那根玉钗也掉了下来,长发散落,遮掩了他脸上神色,只能看见那具纤薄的身体在雨中轻轻打着颤。
晏云霆这才想起他如今还身怀有孕,一时之间又有些恼悔,想要上前将人搀扶起来时,就见裴婴撩了乱发于耳后,自己咬牙撑着地面坐了起来。
裴婴双手手掌鲜血淋漓,他却毫不在意地撕了袖口包扎,勾唇一笑轻声道,“自然是来看望你呀,若要细算起来,你勉强同朕有过一段露水姻缘。”
窗外远远传来一声惊雷,似乎连这监牢也晃了一晃,晏云霆隔着一层雨雾望着裴婴,他褪去了少年时的稚嫩清丽,一颦一笑皆是风情,只是其中也暗藏刀锋,刀刀抽皮刮骨。
晏云霆低头看向自己虚浮无力的掌心,低声问他,“我只问你,这些年你对我说过的话,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裴婴自五年前小产之后便落下了病根,轻易见不得风,现下坐在冰凉潮湿的天牢中已是忍不住低咳起来,他双颊晕开一抹艳色,抬眸瞥了他一眼,“让你助我为皇为真。”
晏云霆忍下心口剧痛,轻声接了他后半句话,“其余的,便都是哄我的了。”
裴婴眼中神色莫辨,他拇指上那枚翠玉扳指是钟归离留给晏云霆的遗物,被他在六年前转赠给了裴婴,也算是定情之物。这扳指他戴着着实大了些,总是往下滑。
他把玩着这沁凉的小物件,并未否认这句话,却忽然欺身靠近了他,抬手擦去了晏云霆脸上的污渍。
裴婴神情温柔恬淡,和血腥味掺杂在一起的,是他身上浅淡到可以忽略不计的依兰花信香。
“元徽,我爱过你。只是再深的爱,也抵挡不住几千个日夜的消磨。”
裴婴的指腹摁在他涨红的眼角,“燕晁说爱我,他把我当成一个好看的摆件,我是他的皇后,是他的臣子,也是他的玩物,可是在他心里,我却偏偏不能是个人。”
他拍拍晏云霆的脸,“你也说爱我。可你口中的爱,也只是看着我归顺于燕晁,却只敢背着我的丈夫,在我的寝宫像个贼一样和我欢好。”
裴婴第一次笑得这么难看,“我哪还敢再信你们的话。”
晏云霆意欲抓住他的手,惶惶开口,“晚竹!”
裴婴抽回手来,一句话的功夫便已经收敛了神色,只留双眼是微微泛红的。
“谁都救不了我,那我留着你们做什么?”
他勉力站起身来,身上衣袍吸饱了污水,沉甸甸得将他往下坠,裴婴腿脚落有残疾,一到这阴天下雨之时便疼痛难忍。
他踉跄着走到监牢门旁,扶住栏杆侧过头去,微微叹了口气,“朕本想留你一条性命,可你知道的事情太多,实在该死。”
裴婴褪下手上扳指,转身又望了晏云霆一眼。
“元徽,到此为止吧。”
那枚翠玉扳指在晏云霆赤红双目的注视下翩然落地,飞溅起来的残渣在他眉骨处割开一道细小的伤口。雨水混着鲜血流淌下来,晏云霆看着那明黄身影消失在牢房尽头,颤抖着跌坐回地面。
梧桐叶上三更雨,叶叶声声是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