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故人

“江大夫，你没事吧？我烧了热水，倒了一点过来，你喝一口吧。”

过了几天，他们不再没日没夜地赶路了，到了晚上就会在山林中安营扎寨，因为晚上天气骤降不宜赶路。

刘大牛虽然是个瘸子可他有一手做菜的手艺，揽了给押送壮丁的官兵做饭的差事，所以因着二人是同村，刘大牛对江宁照顾有加。

“多谢刘大哥了……”江宁披着一件旧衣服蜷缩在草席上，声音很是沙哑。

刘大牛一手就把他扶坐起来，看他还是一头虚汗面色发白的样子面露忧色。

“谢啥，我媳妇儿的命还是你救的呢！来，喝点热水……”

说着把瓷碗慢慢递到江宁的手里。

此时条件有限，江宁也没嫌弃瓷碗上的一股油腥味，慢慢灌了几口热水，觉得胃里暖和了些许，随后把尚有余温的瓷碗握在手里暖了暖。

刘大牛看江宁喝了热水脸色缓和了一些不由松了口气。

“江大夫，你身体还好吧？你这一路都病着，都怪我没用，不敢找这里的军医来给你看病……”

刘大牛惭愧地看着江宁。

“这里有军医随行？”江宁一听刘大牛的话就起了心思，他是寒症复发，这走了这么多天，他一路只找到两种草药，如果要恢复还需要有几味药材，有军医就好办了。

“是啊，这几天我也给军医送饭，就是一边有人看着我不敢搭话……对不住啊江大夫，都怪我没用！”刘大牛点点头，说着更觉得自己没用了。

“刘大哥千万别这么说，我这病普通大夫治不了，你也不用平白求别人。”

江宁知道他是好心人，听他自责便摇头安慰了一下他。

“千户大人，有人晕倒了！”

这时帐外突然有人惊呼，引起了他们营帐里其他人的注意，江宁虽然目盲，但是他的耳力非比寻常，所以他侧着耳朵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什么情况？”

正在烤火的张千户看到小兵跑过来立刻就站了起来。

“大人，这人突然抽搐不止口吐白沫，把其他壮丁吓坏了，怎么办啊？”那小兵显然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所以显得有些慌张。

张千户皱眉看了一眼被小兵抬过来的人，此人此时口歪眼斜，手脚不断地抽搐还口吐白沫，状态十分吓人，连杀敌几十的张千户都吓了一跳，指着地上的人问小兵：

“这人怎么抽成这样？军医！军医何在？”

“我在！我在！”

张千户话音刚落就有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背着个小箱子被小兵带了过来。

张千户抬头看是军医来了立刻道：

“梁军医你快瞧瞧这人怎么了？别得了什么疫病？”

张千户虽然是个粗人但是还算细心，如今他们带着壮丁去边关，他是知道那里有疫情的，此时看到人这么严重也有些担心是什么疫病，说完就跨刀站到一边让给军医一条道。

此时在不远处帐内的江宁听了个大概，随即把凉透的瓷碗递给了刘大牛。

“刘大哥，你带我出去看看。”

说着就撑起身慢慢站了起来，刘大牛不知道江宁要干什么，但是他知道江宁有本事又读过书肯定是有什么事要做立马就扶着他往外走了。

帐外已经围了一圈人，都不安地看着在地上抽搐的人。

“这、这病症我也不曾见过啊……”

梁军医查看了地上人的脉象，又看了看他的眼珠犯了难，他行医二十年居然头一次碰到这么棘手的病症，这可怎么办呢？

“梁军医，您也不知是什么病？”张千户皱眉看着军医问道。

“这……”军医抬头看着张千户无奈摇了摇头，“实在是老夫才疏学浅了……”

“我来看看。”

就在这时人群中的江宁开口了，众人瞬间朝说话的地方看去，却发现不过是个病恹恹的年轻人，自己还生病呢怎么还会救别人？

张千户看着江宁显然是不信一个病秧子的，随即打算回绝却被梁军医抢了话头。

“你会治？”只见梁军营眼泛金光似的看向江宁，对于医道的热爱每个医者都是一样的，一旦遇到难解的病症都会非常好奇。

江宁听出对方的兴奋轻轻点头，坚定道：

“是，我会。”

“好好好！你快来给他看看！这病症我还从来没见过呢，你会治你来治给我看看，放心我就看看不偷学！”

别看梁军医年纪大了，可一听什么病症跑得比年轻人还快！

只见他飞快地跑到江宁身边把他拉了过去，差点让江宁摔了，还好刘大牛一边护着。

张千户看梁军医这么兴奋的样子虽然不满却也没多说。

江宁本来就虚弱，被他一拉头上还晕了一会儿，好不容易站定，他蹲下身慢慢摸索到了病人身上，这时梁军医看他动作才发现他居然是个看不见的！

江宁把了脉，捏了捏病人四肢，闻了闻他口里的唾液随后对梁军医道：

“有针么？”

梁军医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听他说话立刻回了神把药箱里的针拿给了江宁。

一排粗细不同的针，江宁手一滑就知道需要的是哪一根。

只见他快速地下针，穴位分毫不差，分别在手脚和头顶各施了三针，那抽搐的病人居然慢慢停止抽动停了下来。

四周人纷纷称奇，没想到这个病弱的年轻人居然还真有一手！

和江宁蹲在地上的梁军医却没有解开病症的兴奋而是诧异地看着江宁，激动地低声道：

“你这手法……方子清是你什么人？”

江宁一听军医的问话一惊，没想到军中居然会有认识他师父的人，他知道方子清当年流落街头是因为一件大事，这件大事不能和别人说，所以江宁没有开口。

梁军医见江宁没什么反应，又看着边上这么多人，这里也不是什么说话的地方，随即拉起江宁道：

“这位小哥的医术高明，我要向他好好讨教几招，以后他就跟着我了！”

他虽然是军医，可是家中三代太医，深受皇恩浩荡，在军中也少不得那些将军要给他面子。

“行，既然这人有本事跟着您行医也是积了大德了，去吧！”张千户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一个瞎子而已又不能上阵杀敌，跟着军医当药童还行。

就这样梁军医把江宁带到了他的帐内，让他坐在被褥上就开始给他把脉起来，刘大牛本想跟来却被他劝着回了帐篷。

江宁坐着也不说话就任由梁军医给他把脉。

“刚刚那人到底是什么病症？”

把着脉开始和江宁闲聊，他最在意的还是刚刚那人病症。

“抽风之症，在下在乡下行医曾碰到过一例。”

江宁老实回答了他的话。

“原来如此，民间果然卧虎藏龙啊……”梁军医抚须而叹随后收了把脉的手。

“你的寒症像是多年痼疾了，要是根治太难了，我只能帮你调理。”

江宁自然知道他的寒症不能根治，摇了摇头，从怀里拿出绛珠草和秋被子道：

“我还缺三味药，不知军医可否借我一些。”

梁军医一看便笑了：“没想到今日还能见到方兄的方子实在怀念啊！”

说着看向江宁却见他没什么表情便放轻了语气道：

“你别误会，在下梁文川，与方兄乃是挚友，你刚刚下针的手法和这两种配药都是他自创的，以前一同学医我们还曾探讨过，若是冒犯了还请公子原谅，只是二十多年不见友人实在挂念，还请公子明示。”

梁文川，是师父临死前说过的……

想起方子清的临终之言，江宁便对他点了点头：

“方子清是我师父，他六年前就死了。”

“什么！方兄他居然已经……”梁军医大惊，得知友人离世脑中突然晕眩起来，扶着椅子坐下，好一会儿才从悲伤上缓和过来。

“唉，当年方兄被调为先太子御用太医时我就觉得不好，自从先太子殁了之后他留给我一封信之后就失踪了，我还以为他是隐姓埋名活在世外了没想到……”

“前辈不必太过伤心，师父临终时很是安详。”江宁不怎么会安慰人，便只说了这么一句。

梁军医红着眼看向江宁，有些安慰：

“这就好，虽然无缘连最后一面，可是能见到方兄高足我余愿足以啊！”

收拾了心中悲痛之情，接过了江宁手中的两株草药道：

“你这方子的草药我这都有，虽说是军用，可我身为军医还是可以调用一些的。”

“多谢前辈。”江宁真心道谢，这人果然如师父说的一般重情重义。

“谢什么，方兄的徒弟就是我的徒弟！你放心到时你就跟着我，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梁军医对江宁真是越看越喜欢。

“嗯，那这一路就麻烦前辈了。”江宁轻笑。

当晚梁军医就给江宁熬了药，帮他退了烧，等第二日上路刘大牛看他都觉得他气色好了很多。

“前辈，这次为何这么急着招募新兵？”

和梁军医一同坐在马车上，江宁胃里难受得很，就找些话分散一些注意。

“听说这次战事吃紧，边界又有了疫症，顾将军刚剿匪回京三天就被派往边境了，西楚的人每年秋冬都会扰乱我东镜边界，如今出了疫症晏城人心惶惶，朝廷这才会派太医随军而去的，这次还带了大批草药，希望可以治愈此次疫症。”

梁军医放下医术回答了江宁的问题，可他面容却是忧愁。

江宁听到他说到姓顾的将军，又说剿匪，突然就想起了顾倾寒，这说的那人肯定是他了，怪不得走得那般匆忙……

“那我们还要走多久？”

梁军医低头算了算时间：

“已经走了十多天了，估摸着后日就能到了。”

后天，不知道会不会又碰上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