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在姜琢玉印象里，瑛光的眼睫毛茸茸的，如果他一直盯着盯着瑛光，她会仰起头，用波光粼粼的小鹿眼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透明的。脆弱的。随时会消失的神仙。

他扯起嘴角假装笑的时候，瑛光总是会皱起眉头，轻捏他瘦弱的脸颊，嘟囔道，“丑死了——不要这么笑。”

她以为他想笑么？

他需要神仙的保护，虽然瑛光看起来孱弱无比，但起码能帮到他什么。

“哦。”他扯平嘴角，低头机械性地咀嚼已经馊掉的饭。

唉。这小孩。

姜琢玉这小孩正在发育，怎么能天天吃馊饭呢？再说了，瑛光也想吃点东西，她眼巴巴望着他，希望他能搞点正常人吃的东西。

“我好饿。”瑛光揪住姜琢玉的脖颈，“去给我弄点吃的来。”

他的眼神里晕着明晃晃的困惑，瑛光顿时有些心虚，她对这宫里的地形一点都不熟悉，又不能离姜琢玉太远，姜琢玉长大后为了自己的皇后剜了她的心脏，现在指使他做点小事也不过分啊！瑛光、又理直气壮起来。

“神仙也有口腹之欲——”

“好。”

好乖哦。瑛光重重揉了几下他棕黑色的头顶，“从现在开始，我会从寸步不离地守护你。但是，给我带吃的回来，就当是我保护你的报酬好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缩成一个点，瑛光安心地缩在姜琢玉的院子里等他带吃的回来。

她在姜琢玉的小破床上坠入梦乡，不知不觉坠入黑色的梦境——

瑛光感觉自己的眼睛上被人捂了起来，身后一下又一下狠厉的撞击。

痛苦难抑制的破碎呻吟中，她的心浸满了恐惧厌恶的潮水，紧紧瑟缩着，手忙脚乱碰到的紧紧攥住的东西，似乎是支撑金笼子的细柱。

她感觉自己在潮水里，快要窒息而死。

眼睛看不见，心里也蒙上了尘埃，柔软的心脏也变成一颗尖细锋利的银针，不断冷漠残酷地刺穿自己血淋淋的内脏。

别碰我——

瑛光扑棱双手，从噩梦中惊醒，她床上已经洒满落日余晖，日渐西沉。

姜琢玉还没回来，瑛光觉得不对劲，自己的灵魂实体变得略微透明了。

他，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瑛光急忙飘出来，循着灵魂的本能牵引，穿过草木错落，清净幽森的小竹林，她气喘吁吁抹掉额头上的汗滴，总算从冷宫飘了出来。

为什么做鬼飘来荡去也这么累啊！

唉。瑛光不可能对还是幼童的姜琢玉视而不见见死不救，已经许诺要守护他的，要是被那小子察觉所谓的神仙只是她胡诌的，岂不是很没面子啊。

瑛光细细搜寻每一座行宫，终于发现了姜琢玉摇摇欲坠的身影。

阴沉闷热的天气，一丝微风也没有。

姜琢玉小小的身影跪在石子路上，脸色苍白如纸。

“哼——六皇子?算什么皇子?不过是一个贼罢了——”八皇子居高临下站在石阶上，眉眼鄙夷，“是是是……一个贼怎配做殿下的皇兄?”旁边的小太监一脸谄媚，小心翼翼打量八皇子神色，拍着马屁。

“也不能让他跪太久，要是被陛下知道岂不是败坏了殿下的名声?得不偿失……”

八皇子摸下巴考虑了会儿，冷哼一声，“等会就让他走——”

该死!是因为她让姜琢玉来找吃食，他来这儿偷拿了吗?

她害他罚跪了一下午，却还心安理得地呼呼大睡，巨大的愧疚裹挟瑛光匆忙飞到姜琢玉面前，小心问，“你还好吧?”

姜琢玉慢慢抬头，他只是看着瑛光，一言不发。

他一定是在怪你吧?她看他脆弱苍白的脸，满眼心疼，轻柔的拭去他流到他脸颊的冷汗。

怎么办?她急得团团转，再跪下去姜琢玉就没命了——

她手忙脚乱拥住他，将他身体的重量都压在自己身上。

这样想来能轻松些。

八皇子头戴宝玉，一袭缀金丝红袍，眼底的捉弄兴趣慢慢冷淡，轻嗤，“一个闷葫芦，一点也不好玩!让他滚!”

姜琢玉这才在她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站起来。

瑛光脾气向来平和，但着实被八皇子天真的恶毒惹怒了，愤慨这姜琢玉到底过着什么日子?

于是她轻点一下姜琢玉的额头，朝他亮起白牙咧嘴粲然一笑，“看我怎么教训他——”

丹唇外朗，皓齿内鲜。

微光乍起，光束刺破阴暗的天幕。

姜琢玉眼睑忽颤，微弱的阳光浸透他莹润乌黑的瞳孔。

明艳灿然的神仙，瑛光的肌肤笼罩着阳光。

他目光炯炯地看着她笑，手掌不自觉覆盖心脏，要遮住，心跳如雷。

……

那晚，八皇子做了一晚上噩梦。

瑛光嘚瑟地朝姜琢玉炫耀，她入八皇子的梦吓了他一晚上，早上醒来八皇子屁滚尿流，尿了满床，朝姜琢玉绘声绘色描述昨晚八皇子的怂样，最后盯着姜琢玉黑漆漆的眼睛，“怎么，解恨不?”

“嗯。”姜琢玉认真地盯着她，绽开八年来第一个真情实意的微笑。

“你真好。”

瑛光被他天真无邪的笑容晃花了眼，揉了揉肉他骨感的脸，“就应该多笑笑。多好看呀。”

多好看呀。他心里默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