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钥匙

“其实我怀疑你小子在骗我。”熄灯后，林亭侧躺着盯着江逐的侧脸，忽然开口道。

“什么”江逐困倦中应答了一声，连做了好几天超额烤冷面，累的他倒头就睡。

“你说你是作为旁听来参加的数学竞赛，我怎么以前都没听过有旁听这么个事儿？还有啊...旁听来竞赛中心旁边卖烤冷面，你们带队老师就不管吗？还有...我总觉得最近几天半夜能听到翻书声，你说真的假的啊，是我臆想的吗，还是真闹鬼啊。”林亭碎碎叨叨，好像打开了什么隐藏的话匣子，前言不搭后语，扯了半天，最后都不知道扯到哪里去了。

江逐听着他在那儿侃大山，嗯嗯的应答了几声，然后彻底睡着了。

“江逐？江逐？”

林亭试探着轻声喊了两声他的名字，回应的只有平静的呼吸声，很弱。

他抿了抿嘴，看着透过集训营宿舍薄薄的窗纱透过来的月光，落在江逐的脸上，后者像是感觉到什么似的，翻了个身。

林亭想，江逐的呼吸真是轻，轻到不是这般的寂静下，甚至感觉不到这个人的存在。

你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第二天清晨，打着哈欠拱着鸡窝头起床的林亭，刚一坐起来，就发现隔壁床的人没了，朦朦胧胧的听见卫生间有水声，于是喊了两声“小猪猪，干嘛呢？”

不成想，回答他的并不是他的小猪猪，而是一个粗狂的声音“林亭！离竞赛第一场还有一个小时，提前二十分钟到考场，你他妈再不起来我还以为你死了呢！还在那儿小猪猪，咱俩关系什么时候这么肉麻了，喜欢我的话叫两声爹听听。”

林亭猛一睁眼，套上衣服踩着鞋闪到了卫生间。

“我靠老纪，你怎么在这儿？江逐呢？”

纪雲把水龙头一拧，“哥们儿，咱俩几辈子的交情，没想到我一片真心怕您迟到来喊您，您见面第一句话问我江逐呢。”

“别扯那些没用的，好儿子好儿子，爸爸奖励你。”说着脸凑过去就要亲。

纪雲一把推开了，抹了抹手“唉我去一天不见您进化了？”

“瞎说，你爹我每天都是一如既往地有魅力。”林亭说着，坐下把纪雲带回来的早餐三下五除二划了干净了。

“行了，不和你侃大山了，你房间那个帅哥，我来的时候他刚走。”纪雲焦急的看了看表“快吃吧哥，还有四十分钟必须走了，还有你这你这鸡窝似的发型，收拾收拾，我在门口等你。”

“真是服了你了，明知道有竞赛，也不定个闹钟起来复习复习，是我是知道你什么都会，那咱这也不能一点不看啊，你说说万一真让师大拿了第一，这得多尴尬啊，而且我还听说啊，师大那几个竞赛生里还有好几个文科生，这文科生要是数学考过理科生，这得多尴尬啊，然后你还得收拾东西，准考证身份证都别忘了，去考场的时候不要带电子设备，对了你记得带钥匙啊，江逐吧就那帅哥，说他没带钥匙出去，哎你俩到时候要是谁也进不来可就搞笑了，你说是吧...哎？等会儿，江逐？？？不是...江逐好像就是附中的那个文科生诶！林亭你...”

纪雲站在宿舍门口，叨叨了半天，一回头，一个人也没有了，他抹了把汗，跑到窗边，只见林亭那死狗在下边朝他挥了挥手，然后比了个salute的手势，喊道“快点啊，就剩五分钟了！！！”

纪雲把门一带，撒腿就跑“林亭你死了你知道吗，我草你咩——！！！”

随着纪雲奔进考场，竞赛预备铃声正式打响，看着悠闲玩笔的林亭，纪雲伸手一个中指。

“考生不要有小动作。”监考官严肃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林亭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又笑不出来了——他抬头，对上一双意想不到的眼睛。

纪雲并不是最后一个到考场的，就在江逐过完安检的那一刻，林亭刚巧把头从臂弯中抬起来，一瞬间，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就说这小子绝对有事儿瞒着他！！！

他就说从来没听过有什么旁听生！！！

竞赛哪儿来的旁听！臭不要脸！匪夷所思！无中生有！暗度陈仓！无可就要！

林亭咬牙切齿的盯着江逐，一直到他走到自己座位旁边一个过道的位置坐了下来。

他心说，江逐，你没了，你绝对没了。

江逐其实觉得有点好笑，也有点好爽，尤其是对上林亭的视线，一时间，嘴角很难压下去。

于是刚正的字体多了几丝飘逸，带着愉悦的心情开始了答题。

林亭就不一样了，那入木三分的力道，就连监考老师路过都要提醒一句“孩子，写字儿轻点儿，答题卡就一张。”

彼时，林亭正好算完最后一个数字，在纸上写了一个巨大的0，然后把卷子扣了过去，趴着怒视江逐。

终于，江逐像是被盯的发毛了似的，动了动身子，卷子一扣，站了起来。

见其交卷，林亭也二话不说的收起了唯一的一支笔，把随身携带的薄荷糖揣进兜里，起身离开。

眼见着这二位交了卷，纪雲笔一划，顶着满头大汗抬头看了看表，草，还剩一个小时，这逼让他俩装的。

然后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卷子，还有一整面一笔没动。

有的时候也是挺讨厌他们这种天才的。

“哎，林亭，林亭！”林亭抓着江逐的手腕，把他一路拉回了宿舍“我要去卖烤冷面！”

林亭一言不发，只是拉着他，然后扣在了宿舍门上。

他有过猜测，他可以接受他自己的猜测，但是他不能接受信任的人的欺骗，他以为他们已经够熟，至少不至于这么一件小事还耍他。

“你是不是觉得只是开玩笑，是不是觉得是我开不起玩笑，江逐？”

江逐微微一怔，手腕被禁锢的更紧了，“我...我没有...”

“你觉得你只是在跟我开个玩笑对不对？告不告诉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是吧？反正我也不是你什么人？”

林亭眼眶微微泛红，这么近的距离，江逐抬头看他微微有些吃力，他早知道这个人比自己高，现在看来，至少要有个187，188，是真的高。

可是...林亭看起来不像是会忽然失控的人啊，他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去回答，其实就像林亭说的，他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其实只是想开个玩笑，也没寻思要一直瞒着怎样的，大家都是竞争对手，提前知道了也未必有什么好处不是吗，既然这样的话，也没必要特意宣称一遍，不是吗而且......

“林亭，你冷静点，我从来没有骗过你我叫什么，你真的一点都没听说过我吗？”

倒不是江逐自傲，只是他这个名字，在市里高中生中真的是很有名的，就像他知道林亭一样，他以为，林亭其实参加竞赛之前也应该是听说过对手的，可是没想到......

他们老师真的一点没说过吗？

他这话倒确实给林亭泼了一盆水，“我应该听说过你吗？”

想到这儿，他忽然想起当时竞赛课，离开的时候，李霞正好讲到附中的参赛选手......

“附中文科A班，江逐。”

林亭松了松手，江逐趁机挣脱开了，“够了，别疯了，你这人，平时看不出毛病，现在怎么还因为这点小事儿生气，快，掏钥匙。”

林亭一听“小事”这俩字，拧了拧眉头，想着进屋再去算账，然后一摸兜，愣住了。

“......有个不幸的消息，作为我原谅你的代价，你能不能也原谅一下我。”

“...说”江逐脸色略微发菜，“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没带了。”

“你等会儿，我给纪雲那小子打电话。”说着，林亭掏出手机，手机提示声吱吱叫了两声，纪雲接通了电话。

“喂？我靠刚出考场啊哥，你真他吗畜生，你他妈交卷那么快，你俩直接走了，写的我满头是汗啊，我这手心到现在还湿着，说畜生你俩谁是畜生？？？...”

那边人声鼎沸的喧哗，林亭了解纪雲，这个话匣子但凡打开了就不带合上，于是连忙制止“停停停，我问一下，早上你锁门的时候带钥匙了吗？”

“锁什么门？什么钥匙？”纪雲一脸困惑。

“我和江逐寝室的门啊，你最后走的时候。”

“你寝室钥匙管我要？？？你咋不死呢！”纪雲说着，放下手机，确认了一下对面真的是林亭。

“我靠哥，你不会...”他忽然想起早上林亭那帅气的一跃，然后离开了寝室。

“别说了，我知道了...”林亭扶额，挂断了电话。

纪雲在那边笑开了花，揽住旁边的兄弟“我跟你说他妈的笑死我了，林亭早上出门装逼没拿钥匙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逐满脸黑线，初见时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再次浮荡在眉宇间。

“解释。”

“嘶，就是吧，小猪猪，我先跟你说个前情提要，首先呢，我是个身体很好的年轻人，具体好在哪里呢，我可以在一楼窗户跳出去，然后不受伤。”

“所以你跳出去了？”江逐说“然后没拿钥匙。”

林亭：是这么个理儿

江逐：然后你没听纪雲说完话，然后转头就走了，也没提醒他？

林亭：是...是这么个理儿

江逐：然后你现在想怎么处理？

林亭：是这么个...嗯？怎么处理？

“你说，要不我翻回去？”林亭笑嘻嘻道，在两足的底气面前，毫无底气。

“你确定？”江逐走出去看了看大门，又看了看窗户。

“你真的行吗？”

林亭一听这话，那劲儿一下就上来了，“害你说我行不行。”

于是把者窗台踩着气管翻身上去，就在一只脚刚踏进寝室的一刹那，宿管拿着钥匙推开了寝室门，身后跟着满脸焦灼汗水的纪雲。

林亭：......

纪雲：......

宿管：...哎呀死孩子你快进来！

江逐闻声探了探头“怎么了？什么情况？还行吗？你小心点脚别滑别摔我身上！”

“不——行——”林亭虚晃着给了江逐一脚，然后翻身进了寝室。

“江逐，走大门，门开了！”

“好。”

于是不急不缓回到寝室门口的江逐，一进门，就看见了宿管，林亭还有纪雲，面面相觑。

“嗯...走错了。”他下意识脱口而出。

“走错个屁，回来，那就谢谢姨了，真是太麻烦了早上着急出门，然后把钥匙锁里了。”林亭一脸尴尬的笑道。

“没事没事儿小伙子，就是...你刚才...你这个动作太危险了，以后不许随便翻窗了啊！”宿管阿姨捂着心口“你摔下来的时候差点给我老毛病吓出来。”

林亭笑着摆了摆手“好的好的，不翻了，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待到人都走了之后，林亭这才往床上一躺开始装死，江逐洗手出来就看见林亭衣服没脱的摊在自己的床上。

“滚起来，回你床上去。”

“别啊小猪猪，哥歇会儿，翻墙是需要体力的。”林亭说道。

“需要个屁，我看你挺丝滑的，没少干，快点滚回去。”江逐丝毫不留情面，边打开手游边说。

“不去。”

“去。”

“不去。”林亭一翻身，“哎我说小猪猪你怎么这么冷漠呢，明明不是什么冷漠的人，干嘛非要装出一副很高冷的样子，多可爱啊，热情点！”

“你又知道了？”手机响起游戏开启的声音，江逐戴上耳机，不理林亭“快点从我床上下来。”

“别啊...”林亭说着，坐了起来，无声的盯着江逐的背影，还有手机界面。

他也玩荣耀战神？

林亭看了一会儿，越来越觉得这个操作有点眼熟，但是大概是战神赛，看不出ID，只是这个手法......

一局完毕，江逐摘下耳机，这才感觉到身后的视线似的，“怎么了？”

“江逐...你知道FALSE吗？”林亭抱着膝盖发呆。

江逐内心一咯噔，扣住了手机。

“不知道，怎么了？”下意识的否认过后，他忽然想起竞赛骗了林亭之后他的反应，内心有些忐忑，但想着，可能以后也不会有机会再有什么瓜葛，这次应该不会被发现。

果然，林亭也没有再去问，“没什么，只是觉得你的操作和他有些像。”

“我不怎么玩游戏，也不太了解游戏的那些事儿，你...”

江逐话没说完，就被林亭打断了，“要不你带我玩吧，我觉得你挺厉害的。”

“啊？”

于是，本该为大后天的第二场竞赛复习的江逐，切换了小号上线陪林亭打了三个小时游戏。

“你这手法跟FALSE真的好像，很厉害，我把早上的话收回，要不你开个直播吧，能赚不少钱呢，合同谈好了还能捞一笔。”林亭说道。

“不了，以前试过，但我不喜欢开麦开摄像头，没什么人。”江逐淡淡开口。“你脚怎么样？”

“我发现你这个人啊，小猪猪，”林亭笑出了声，“看起来冷冷淡淡的，总是谁也不爱搭理的样子，但是默默的什么都不说，看起来挺烦我，又偷摸关心，看起来又招人烦又招人喜欢的，这么别扭，图什么呢？”

“说，是不是喜欢哥哥我了？”

江逐猛一抬头，耳朵唰的红了，“你别瞎说！我看你刚才脚一直不敢动才问的，不需要我我现在就走！”

“这小孩儿，还生上气了。”林亭心说。

“哎呀调侃两句还真火了，没什么事儿了，刚才有点错位，按上去了。”林亭手机插上充电器，笑道“关心的话帮我涂点药膏吧，有点肿了。”

江逐蹙眉，抿了抿嘴，然后从包里掏出来一瓶喷雾，对着林亭的脚来了几下，看着粗暴，下手却很温柔，还有点痒。

不过林亭说不出来，是脚痒还是心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