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诺言

灵修其实并不多么在意李佩坛，当李佩坛出现在鹿神庙中时，灵修甚至不愿见他。

李佩坛便守在鹿神庙外，他知道灵修能听到外面的声音，便自己喃喃自语。

“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吗？我骑马从山中经过，却被一个树精挡住了去路，那树精将我折磨的生不如死，是你救了我……”

十七八岁的李佩坛，跟着家里人走货，虽说李家在巴彦也算大户人家，可到底这里穷山恶水，要活命，还得到大山外面去。

可谁知道，第一次出远门，路过巫山，就被一只树精给缠上了，这树精也不知道是天性使然还是本性恶劣，也不取李佩坛的性命，只知道玩弄李佩坛。

李佩坛弄丢了所有货物，又丢了马匹，最后连随身物品都丢得一干二净，最后被逼到一座山洞中，那树精才放过他。

灵修那日正好与古岩道人论完道，却不想突然撞进来一个年轻人，他衣衫褴褛，看到灵修就求救。

灵修在山中苦修几百年，很少见到生人，救了李佩坛的性命后，俩人便常有往来。

李佩坛丢了家中货物，恐怕回家会被重罚，灵修便送了他巫桑，李佩坛越发喜爱灵修，干脆将人请到了家中。

后面的事情前面大抵提过，只是灵修也没有想到，李佩坛会倾慕于他，且李家上下一是感戴灵修的恩德，二是畏惧他的力量……

[中间这里突然情节跳了一下，缺乏过渡，不明所以。]后来说到李佩坛做了将军，守在洞外的李佩坛突然停了嘴，他站起来往洞中喊道：“灵修，你若给我一句准话，别说皇权富贵，就是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愿意！”

洞内只传来幽然的风声，没有一丝回应。

李佩坛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抬脚往里走去，就如李青思当日一样，千回百转的，他也到了那片竹林。

李佩坛心里下了决定，干脆在这里搭了座小茅屋，天天不是描灵修的画，就是满山乱窜，经常被一些精怪纠缠，终于有一天，灵修看着挂在半空，半死不活的李佩坛，深深的叹了口气。

“凡人，我并不喜欢你，你我都是男人，为何倾慕我？”

李佩坛傻笑：“你长得美！”

灵修广袖一挥，整个人变成了一个又小又皱的老头子。

李佩坛大笑，“这样也行，倒省的我一个人变老了，我也喜爱你心地善良。”

灵修秀美一皱，一把掐住了李佩坛的脖子，一直等到李佩坛几乎咽气，也没见这人有丝毫松口。

灵修无计可施，只能灰溜溜的回了鹿神庙，李佩坛知晓巫山就是灵修母亲的肉身所化，立马对着巨鹿神像三跪九拜，“灵修多年来总是孑然一人，我怜惜他孤独，愿意陪着他，守着他，即便我人生短暂，但也愿意用这五六十年，好好爱他……”

爱不爱的，灵修倒还真是不明白，只是突然听到李佩坛说他孤独，整个人一下子从心口到后背都发了个抖，孤独吗？

父母离世已过百年，他一个人在这空荡荡的巫山上或者，只有赤豹和满山的精怪，可惜他们都不通人性，也怪他的父亲是个凡人，让他有了最不应该的情感，如今想来，确实……

寂寞的厉害……

灵修允了李佩坛留下来，俩人真像夫妻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修，却从不逾矩半步。

时间久了，李家人先坐不住了，先不说李佩坛是李家嫡长子，况且公主亲自给李家下了旨意，若不将李佩坛送回京城，就彻底封杀了李家的巫丝！

夏日清凉的夜里，山风轻轻拂过灵修的鬓角，李佩坛坐在他的旁边，小心的玩着灵修的手指。

“我听京中的人说，外邦胡人会在指头上戴个很小很细的金扳指，意思是，一身就喜欢这一个人。”

灵修笑着抽回自己的手，大拇指上果然多了个又大又重的扳指，“俗不可耐！”

“修儿，应了我罢，我们隐姓埋名，周游四海去！”

灵修脸上突然一凉，一下子坐了起来，还不待李佩坛问话，突然眉间闪起一道白光。

灵修冷笑一声，从眉间的白光中，慢慢的抽出一柄长剑，“我倒是愿意同你周游四海，可惜你乃入世之人，实在难以奉陪！”

说着，将长剑扔给了李佩坛，“我在山中等你，只给你五日，若你五日之内不回来，我就封了这山，谁都进不来！”

李佩坛还要再说，却突然觉得眼下一花，整个人都头晕目眩起来，一头栽倒在地上，却被一把捉了起来！

李佩坛一抬头，居然是自己父亲！

他连忙四顾，却发现自己早就到了山下，方才在山上看到的星星点灯，居然是父亲带来的几百人手中的火把！

“父亲！您要做什么？”

李父冷笑一声，“你真是被那山中鬼怪迷了心智，今日你自己出山倒好，省的我上山去捉你，赶紧随我回家，收拾收拾，回京城去！我们李家的人都被你丢光了！”

夜幕下火光将所有人的面目都照的恢恑憰怪，李佩坛看着面上愤怒非常的父亲，眼里却难掩瑟缩，一下子觉得可笑极了。

“父亲，是公主命你们来的？”

“混账！”李父破口大骂，“公主是什么身份！人家看得上你，是咱们李家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李佩坛摇头苦笑，“父亲，这福气，儿子恐怕是消受不了……”

李父却不再愿意听李佩坛辩解，二话不说就命人要将李佩坛绑回去，李佩坛立即挥剑躲开，这宝剑锋芒逼人，虽未碰到，剑气却已经将十几个人掀翻在地！

李佩坛当兵数年，从未见过如此趁手的好剑，又想到是灵修所赠，更是欣喜非常，三下五除二就将一干人等放倒在地。

李父气得脑袋生疼，终于还是放了大招，‘噗通’一声，朝着李佩坛跪了下去……

李佩坛愣在了当场，手中剑立马被人夺了去，父亲跪在地上的模样就想一把利刃，狠狠的刺在他的心口，李佩坛气得黑血上涌，咬牙切齿道：“父亲……你何苦逼我？！”

灵修长叹一声，喝干了杯里的酒，李青思为他再填满，“李佩坛……最后回京城去了吗？”

灵修点头，又摇了摇头，“我等了他五日，不见他来，一边想着，他失了诺言，一边又想着，即便我并不喜爱他，却不能辜负他的情义，若他被家人胁迫，押送回了京城，反倒是我失信了……”

李青思笑道：“自古忠孝两难全，他要忠于诺言，却顾及孝道，鱼和熊掌势必无法兼得，你去寻他了？”

灵修薄唇未勾，像极了一个薄情寡义之人，说出来的话，却叫人心如刀绞，“我去寻他……那宝剑本是我精血所化，他所念所想我都知道，本打算，若他负了我，便立即挥剑反噬，但他心里始终念着我……”

“我到了李家，李家人早已经将李佩坛送往京城，还请古岩道人在家中设下法坛，将我封印……母亲感应到我受难，便降下天灾，李家这才知道犯了大错，连忙将我送到鹿神庙，以为我就是为了同李佩坛成亲，还做了场假宴……却不想，李佩坛竟然回来了……”

李青思立即想到前几日梦中所见，梦中的灵修身穿珠围翠绕的嫁衣，被李家人压着做没有新郎的大婚，却不想李佩坛突然杀了回来，迎头便问：‘为何屠杀无辜！’

恐怕那将军将鹿神降下天灾的帐，又算到了灵修的头上，想到这里，李青思轻笑一声，自顾自的喝了一杯，昏黄的灯下灵修美得不可方物，故事讲到这里，李青思却并不怎么想听到结局了，他探究的看着灵修，笑问：“为何……不在梦里把这故事讲完？”

灵修一愣，“梦里？”

他疑惑的样子不像作伪，“有人向你托梦？给你看了什么？”

李青思拿着酒杯的手一顿，笑意淡去，事情恐怕并不简单，“不是你给我托梦？让我看到山中鹿神庙，后又让我看到你……嫁人……”

灵修立即站了起来，“我从未给人托梦，前几日那老道说我害人，我还当他说的是几百年前的事情，原来，真有人托梦！”

这事并不简单，两人方才谈的入神，没想到已经入了夜，李青思便只好催着灵修歇下，第二日清晨，便带着李甲和托儿又去了趟将军冢。

路上将托梦的事给两个小的说了来龙去脉，李甲呆头呆脑的问：“难不成是那赤豹托梦的？它饿了没饭吃，才靠公子美色，骗那些人进山去！”

托儿先踹了他一脚，“我猜这事不简单，前前后后过了那么些年，这托梦的人还知道的这样清楚，肯定也是当年事情的参与者！”

“参与者……”灵修想了一圈，实在是想不出其他人来，很快几人就到了山上，之前被李青思用红布包着的功德碑终已经重见天日。

灵修见了也没有多大感想，倒是李青思杞人忧天了，几个人趴在功德碑上一个字个字的看，李甲看的两眼昏花，突然听到托儿一声怪叫。

“公子哎！闹鬼了啊！！”

几人连忙凑了过去，只见托儿指着碑脚的两个小字，“这俩字就叫‘瑞康’吧？不就是那骆彦勤的表字吗？！这碑是他立的？”

灵修连忙凑到前面去看，果真是‘瑞康’二字，下面落款，居然是单名五年……

灵修一阵头昏眼花，幸亏李青思扶着，才没当场一脑门撞死在功德碑上。

李甲恍惚道：“天哪……活了四百年……这骆彦勤是人是鬼呐……我之前还打骂过他……”

李青思将灵修扶到一旁坐好，问李甲，“骆彦勤人在哪？”

“按您的命令关在枕馨园那边，我临走前还给他送过饭！”

灵修立即道，“我得去找他，他要做什么？！都过了四百年，为何还不放过我！”

灵修神情激动，一点都不想平日里那样风轻云淡，李青思连忙捉住他：“冷静点灵修，几百年的事儿了，就算他有所企图，不过都是老鼠臭虫一样的无名小卒，不要让他影响你，有我在，好吗？”

托儿被自家大人肉麻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不过好在灵修果然冷静了下来，他点点头：“也对……也对……都是些臭虫一样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