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四娘的护夫之路
第3章 我叫吴铮
作者:海棠书城字数:3297
发布时间:2023-06-29 17:40:02
明暄惊呼一声,从床上惊坐而起。
她的胸腔剧烈起伏,面色惨白,额间还缀有滴滴汗珠。
“娘子,您没事吧娘子?”
“没事,”明暄虚弱地摆摆手,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魇着了,没什么事。什么时辰了?”
“初卯时三刻,正要叫娘子起来呢。若是昨晚没歇好,不若娘子再睡一会儿吧。”
“算了,祖母规矩重,一点小事便告假,又要惹出闲话。起来收拾收拾,去祖母那里请过安便准备去舅舅家吧。”
等到了南春院,七娘明晗已经跟在乔氏身边等着了。
二人走在乔氏身后,明晗悄悄露出手上的玉镯,小声同明暄炫耀。
“四姐姐,这是爹爹昨日给我的。你看这玉镯,是不是很好看?”
明暄还未说什么,前头的乔氏一个眼神杀过来,吓得明晗捂住玉镯,再不敢说话。
寿安堂坐落在整个宋府的中轴线上,是最宽敞的院落。堂内各丫鬟奴仆皆是轻声细语,来往间轻手轻脚,不敢发出什么大动静。
正屋内一老夫人手持小叶紫檀佛珠,双目虚闭,端坐在上首。左右两侧各按齿序坐着大房二房的女眷。
“暄丫头联姻之事既定,作为补偿,公中多添一千两做嫁妆。”
大夫人自然应承。
“东宫那头的人选,无论是谁,暄丫头都算下嫁,可惜了家中一个嫡女。等年节开了宗祠,把晗丫头也记到老二媳妇名下吧。抬一抬身份,也能寻个好婆家,为东宫多一份助力。”
乔氏昨天刚强压下去的怒火又烧了起来。
但面对的到底是婆母,乔氏没敢大声呵斥,只平声道:“母亲,记在我名下便该由我教养,七娘长这么大不曾在我房中听过一日教诲,如何能记在我的名下?”
“从今日起,每日去你跟前听训便是。”老夫人不痛不痒地把话给她堵了回去,“我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乔氏一通怒火无处发泄,狠狠瞪了明晗两眼,领着两个丫头气冲冲地回了南春院。
“娘,我去舅舅家,寻舅舅有些事情要问。”
明晗见明暄要走,也借口逃跑,却被乔氏硬压了下来。
“你跑什么?明暄自去便是,把我备好的东西也捎带过去。路上记得当心些。”
明暄带着丫鬟离开,还能听见乔氏在身后絮叨:
“老夫人既非要给你抬身份,你便好好在这儿给我学学规距。徐嬷嬷,去将孙小娘给我叫来伺候。凭什么我暄儿受苦,你们娘儿俩舒舒服服的。敢撺掇老爷把我暄儿嫁到那种人家,都到廊下给我站着反省反省!一个两个反了天了……”
明暄抿唇,心生一股无力与迷茫。
乔氏这么多年的挣扎困苦,明暄都看在眼中。
乔家当年多少显赫,多么高贵傲气的一个小娘子,争不过丈夫,抗不过婆母,被三纲五常压得喘不过气,如今只能依靠折腾小妾来发泄心中怒火。
难道这世间女子,都躲不过这些压迫吗?
明暄叹出一口气,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不再去想这些烦心事儿。
就在明暄迷迷糊糊快要睡过去时,马车忽然一个剧烈的抖动,明暄整个人朝前栽去。幸而荷青眼疾手快跟着扑了过去,堪堪抱住明暄没让她摔到地上。
“怎么回事?”
“回四娘子,前头有人争吵起来,冲撞到了咱们的马车。”
明暄掀帘张望。
只见不远处一群华服公子围住一个健壮的汉子。公子哥儿们时而传出哄笑,时而大声嘲讽,被围住的那人涨得面红耳赤,说不出几句话,明显处于下风。
“这里的马这么多你怎么就独独摸了我的马?你既不想偷,解开缰绳做什么?你就是想偷我的马!”
“我真没有想偷您的马!我只是见您这马生得好,想要摸一摸!我没有要解开缰绳!”那八尺壮汉极为魁梧,急得脸红脖子粗,极力解释。
“切——你当本衙内是个瞎子不成?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我非得好好教训你这个盗马贼!”
那小衙内趾高气昂,挥起手中的马鞭就要往他脸上抽。
却不想那人长得如此健硕,身手却十分敏捷,抓住挥过去的马鞭轻轻一拉,那马鞭居然离开小衙内的手到了那壮汉手上。
“你!你!”小衙内挂不住脸,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人,这个贱民胆敢以下犯上,给我抓起来!抓起来!给我狠狠地打!”
“汴京城内,天子脚下,小侯爷想要动用私刑不成?”
一道清越的声音传来,在场诸人纷纷停下动作。
只见来人一袭宝蓝襦裙、月白褙子,姿态挺拔,双手交叠置于身前。两弯远山眉,一对星辰目。不苟言笑,冷淡疏离,恍如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九天神女。
正是宋明暄。
贺辛州冷笑两声,“宋四,我劝你别多管闲事。好好回去多读几本书去吧!”
说罢,边上的几个小衙内俱是仰天大笑,彼此心照不宣。
“那真是不巧,最近正好跟着舅舅在学习律法。四娘愚钝,小侯爷不若教教我,哪一部律法的哪一条律例,规定您可以当街殴打平民百姓?”
明暄丝毫不惧,也不在意他们的哄笑,直视贺辛州分毫不让。
“久闻小侯爷名声在外,衍圣公都称赞一句好学识,还请小侯爷与我好好说道说道才是。”
贺辛州俯视宋明暄,捏紧手中缰绳,神色几变,忽然挤出一抹笑意,弯身凑到明暄面前,相距不过一步路远。
“贺辛州,你胆敢动我!”
明暄横眉冷对,高声呵斥,目光紧紧锁住贺辛州,神色寒厉,寸步不退。
分明是仰视,周身气度却仿佛站在高位的那人是她。那目光坚冰般寒冷,刺得贺辛州脊骨一阵发寒。
二人对峙之时,那壮汉将马鞭半塞半递放进贺辛州手里,在他拉开距离后,迅速挡在明暄身前。
小娘子看看身前小山一样的男人,没出声。
贺辛州嗤笑一声,“行。今日之事,本衙内记下了。宋四,咱们走着瞧。”
说完,一众公子哥儿俱跟在贺辛州身后,浩浩荡荡离开。
见他们离去,明暄也转身欲走。
“宋娘子!”那壮汉叫住了明暄,“多谢娘子刚才为我说话!”
明暄转身,轻轻颔首示意。
那壮汉又想问清明暄姓名以报恩情,又怕唐突了这位高门女娘。
犹豫半晌,他扯着嗓子喊道:“宋娘子!我叫吴铮!家住在永安巷胡同口第二户!您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一定请人来找我!我肯定帮您!”
马车内,明暄听见吴铮的喊声,嘴角轻扬。
这人,莫不是个呆子。
***
乔家收到明暄要来的消息,早早开门迎接。
明暄拜过一应长辈,便被叫到乔世达的书房。
舅甥二人坐在窗边的小榻上,各执黑白,手谈一局。
“你手怎么了?昨天伤着了?”
“没事舅舅,就是蹭破点油皮,看着吓人罢了,没什么大事。”
乔世达点头,二人不再言语,专心开始下棋。
刚开始,棋面上黑白两方各占半壁江山,平分秋色。一刻钟后,黑子出现溃败之势。再片刻,白子将黑子杀了个片甲不留。
乔世达指尖执一枚白子,端详棋局片刻,将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篓。胖胖的身子往后边一靠,拿起边上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风。
“心不静,耐不住。说吧,今日寻我有什么事?”
明暄下榻,踢踏着鞋子走到乔世达身边蹲下,双手握住他的臂膀,神色间有些许惶然无助。
“舅舅……我……我好像被太子殿下盯上了。”
乔世达摇扇的手一顿,收了扇子一骨碌坐了起来,居高临下看着明暄,神色凝重。
“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明暄摇头,“昨日父亲回来说东宫要家中女儿去与武将家联姻,最后家中定了我。父亲说太子定的人选都是他从西北带回来的小将,约莫都是七八品官。太子贵为储君,与武将一方联姻拉拢势力,不该盯着这些等级如此低微的小将。后来我又着人去打听。汉王妃近来鲜少被贵妃训斥,心情不错。可是近来朝中没有听闻汉王有什么大的功绩,那便是太子那头出了事故,贵妃心中高兴才没有心思去寻汉王妃的错处。我还听说早先太子班师回朝,民间都是夸赞太子的声音,近来却忽然少了去。”
说到这,明暄忽然压低了嗓子。
“我猜是太子功高震主惹得官家不快,又大肆行联姻之举,遭了官家敲打,这才折中换成了七八品的小将。若是这般,此举就等于是废棋。但家中仍定了我去联姻,我不知是父亲偏心,还是东宫有所授意。若是后者,我怕太子还有后招。”
“是,你猜得不错。官家斥责太子这事,虽瞒得紧,大房那边也瞒着你们,但我这边还是听到些许风声。你这些年身体不好,我一直让你对外装作平庸之流。太子和汉王争权夺利,还有官家在一旁隔岸观火。太子自顾不暇,未必会注意到你,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今岁年初,我在太后的千秋宴上见到了靖西公主。公主她瘦得很厉害。”
乔世达沉吟片刻,忽然将手覆在明暄的脑袋上,轻声安慰,“我知道。明暄,寒清是寒清,靖西公主是靖西公主,你们俩不一样。你别害怕。”
“我与舅舅说了一通,心里好多了。实在是昨日太过惊讶,心里胡思乱想了。”
乔世达听罢,半晌沉默,忽然长叹一口气,心生感慨。
“不论如何,苦的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