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逃课

大门被砰地关上，夏三七颤抖着坐在门口，像条灰不溜秋的泥狗一样。他缓缓地倚到墙沿上，抬头看着头顶狭隘的夜空，今晚连星星都看不见。

他很怀念十岁以前在乡下和外公外婆一起生活的日子，那时候虽然什么也没有，可快乐与无忧无虑却是不少的。

他靠着墙，在极度疲惫之中睡了过去，梦见了小时候在田埂里放风筝的自己。

然后在寒冷之中惊醒过来，他将自己缩成一团，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双臂，发现天色已经渐亮。虽然是坐在屋檐下，但身上的衣服还是被夜露打湿了。

身体坐得发了麻，好半晌才缓过劲儿来。身上已经没有昨晚痛得那么剧烈了，但又像是一根根钢针扎在肉里，扎在骨头上。

从地上站起来，他沿着墙走到了自己的房间的窗前，踮起脚把昨天晾在上面的校服外套拿下来穿好，遮住自己又黑又脏的T恤。

看到放在桌子上的手机，便顺势爬到了窗台上，探手使劲儿去够。扯得他疼到不停吸气，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自己的手机给摸出来。

以往他都是踩着点儿到学校的那个人，今天则变成了最早到学校的那一批人。

到班上的时候，已经有一个人坐在里面了。夏三七眯眼一看，是坐在前排的一个男生，戴着一副镜片极厚的眼镜，平时在班上也没什么存在感。

只有到了考试的时候，老宋念起念起年纪前十，必然会有他一个在。但夏三七一直都有些记不住他的名字。

这会儿天还没彻底亮堂，他就已经在埋头苦学了。

听到后面传来动静时，他还回头看了一眼。看见夏三七时，还挺惊讶似的。大概也疑惑一个平时永远踩着点来学校的，今天怎么会来这么早。

夏三七和他对视了一眼，或许是看到夏三七脸上的伤，以至于他害怕地缩了缩脖子。

拉开椅子，夏三七也没管他。直接坐了下来，趴在桌上休息。他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人都晕晕沉沉的。一趴下意识就涣散了。

这段时间里，到班的人开始逐渐变多。等到天差不多已经亮全的时候，所有人都到了，班上也变得有些吵吵闹闹的。

夏三七感觉到旁边的桌椅动了一下，然后传来一股好闻的味道。很淡的一股味道……就好像是那条手链的小花里传出来的。是一样的味道。

他觉得有些口渴，也有些冷。嗓子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烧。斟酌了半晌，他缓缓坐起身来，准备去饮水机打杯热水喝一喝。

结果一抬头却发现班上的人都不见了，他的同桌也是一副收拾东西准备去哪的样子。

他昏昏沉沉地想，放学了吗这就。

“哟，终于睡醒了？”任决明刚一起身，就看见自己这个睡了两节课的同桌醒了：“我还以为你打算睡到天荒地老去呢，看你天天来学校就是趴着睡觉，家里睡不着？还是桌子睡得更香？”

夏三七侧头扫了他一眼，连跟他互怼的力气都没有。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十点了。

还没有到放学的时间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刚睡醒的原因，夏三七脸颊红得很。任决明被他刚刚那一眼扫得有些喉咙发紧。

“你还坐着干嘛呢，不下去做操啊？”为了掩盖自己的莫名，任决明一副没好气的模样说道。

做操？哦对，要做操。夏三七想，换秋季作息表了。

他撑着桌子站了起来――随即一片天旋地转，眼前的景象一片花白，他无力地瘫倒了下去。

任决明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但他反应仍是极快。立刻伸出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拉住了夏三七，以免他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

他那么一拽，夏三七便朝他那边倒了过去。

“卧槽……”任决明一时间手都不知道往那放，只觉得一团火球砸向了自己。随后他惊得伸手去摸了一下夏三七的额头：“夏三七同学，你他妈都快烧熟了你知道吗！”

夏三七：“……”

那股眩晕感过后，夏三七缓缓地站直了身体，四肢都像是在发飘，不属于自己的那种。

“知道了。”出口的声音像是砂纸磨过桌面一般。

原来是发烧了，也怪不得会这样。

“看你这么凄惨，需不需要我送你去校医室啊？”任决明问道。

“不去。”夏三七想也不想。

他身上那些伤，去了校医室给校医看见了那还了得。

“……那去医院吧，我看你烧得挺严重的。”任决明说着，下意识动了动手指。仿佛那烫手的温度仍然残留在指间。

“不。”

任决明被他气得够呛：“不是你这人什么毛病？上赶着找死呢？那回家去总成了吧？”

本来打算下去做操，但这会儿广播体操的BGM早已经响起来了，他还站在这儿和这个冤家大眼瞪小眼。

主要是这人看起来真是一副烧糊涂了的样子，任决明再没心没肺也不可能就把他自己一个人丢在这儿。

回家还不如找个网吧躺着，夏三七心想。于是他摇了摇头。

任决明大抵是无语了，站在原地半天都没说话。要不是因为素养问题，他早就拔腿走了。哪还管这人的死活。

相对无言了老半天，任决明觉得自己像是出了个馊主意：“那要不逃课去我家？”

他本来也就是随口说说，正当他以为耳边要响起那个“不”字时。一个“好”却突然蹦到了他的耳朵里。

任决明还以为自己幻听了：“啥？”

“逃课，去你家。”夏三七缓缓说道：“可以的……话。”

任决明怎么着都没有想到，自己转来新学校的第一次逃课，就这么献给了冤家夏三七。

不过他是新人，逃课的路还是跟着夏三七走的。他们是从学校操场的角落里一处墙上翻出去的――在所有人都回到教室以后。

夏三七那个状态爬墙还是有点够呛，完全没有他俩第一次见面时为了躲开他，而翻的那个行云流水的墙，动作都带着潇洒。

任决明提前跳下去，然后接住了从上面跳下来的他，再一次被他的温度烫得有些语塞。

回去的路上他走得摇摇晃晃，任决明觉得自己要是不跟着他，他大概会随时倒在哪条街的街头上。

任决明家里那个时间是没有人在家的，外公在医院科室值班，外婆则跟她的老年姐妹团出去运动了，起码得等到中午才回来。

他家的房型虽然也是这几条街里一脉相承的模样，但是人家有三层，而且比夏三七家宽敞上不知多少。

虽然家具装饰并不富丽堂皇，但却胜在简洁大方，还有一种时间的沉淀感。

起码你一迈进这个门，就能感觉到这里是一个家。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令人放松的气息，那是太阳晒在洗干净的衣服上，散发出来的清香。

和任决明身上的那股若隐若现的气息一样。

“我房间在楼上。”任决明一边说着，一边把他领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他的房间看起来很宽敞，可能是因为东西不太多的原因。而且是向着阳的，所以光线特别明亮。阳台上养着好几盆夏三七不懂的植物。

进了房间后，任决明就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东西。夏三七打量了一眼这房间，愣是没找到能坐的地方。

“你坐啊，站着干啥？”任决明翻找着抽屉里的体温计。

当他把体温计从抽屉的杂物堆里摸出来时，夏三七还是站在原地。可能是因为没什么力气，还靠到了墙上。

“你这人啥毛病？我让你坐你站个半天。”任决明没好气道：“你别是故意来搓我火儿的吧。”

“没椅子。”夏三七垂在两侧的手有些局促地抓住了自己的裤子。

“那么大一张床呢，你非坐椅子干嘛啊？你这人是不是死脑筋？赶紧坐下把体温量了。我下楼给你冲包退烧药去。”任决明抓着他正要往床上按。

没想到这个都快烧成烫山芋的人竟然死活没有坐下去。

“我身上脏。”夏三七一边说着，一边拉开了自己的校服外套。里层的脏T恤便露了出来。

任决明定睛一看，别说，是真的脏，这T恤都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

“你学猪撒欢？往泥地里滚一圈去了是吗？”任决明正说着，突然间看到他脖子上那一圈红肿的痕迹，顿时就怔住了。

从早上到现在，他的校服拉链都是拉到最高，领子摆起遮住脖颈的那种。所以他现在才发现这格外刺眼的痕迹，就好像是……被人掐过似的。

除此之外，还能看到衣领里藏不住的一道道红痕。真特么就一个词能形容――触目惊心。

“不是你这，又跟别人打架去了？”任决明瞪着眼：“还是偷人东西……被逮到了？”

夏三七似乎有些尴尬，正想把外套给穿上，结果就被任决明给拦住了。

“行了，我给你找一套我的衣服换上，你把你这身抹布脱了吧。”任决明放下手里的体温计，转身又翻衣柜去了。

夏三七只觉得有些格外的别扭，还没等他回神自己到底在别扭什么，任决明就已经把一套衣物丢到了床上。

上衣是一件白色的长T，胸前有一副特别抽象的画，裤子是深灰色的长裤。看起来就像是一整套的居家睡衣。

而且对于夏三七而言，这个码数还是过于大了。

“赶紧换上吧。”

夏三七看了他一眼，情绪里莫名有些别扭。这人的脑子是不是被门夹了，为什么突然要对他这么好。

“你看啥？还要我亲手帮你换不成？”任决明说完就有些后悔了，他本来就不是一个普通的纯良男同学。

这话出口，不管夏三七有没有其他的感受，反正他自己心底就已经有些不对劲了，脑子就像是个刹不住车的老司机。自行地出现了很多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