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在上:美人师弟成为师门叛徒后

第10章 回忆:雨夜

作者:LumosZ字数:4482

发布时间:2023-09-15 12:00:01

今夜有雨。

入夜后,祠堂更寂静无声。

只有面前烛火的噼啪声。

魏途月独自跪在堂中,单薄的蒲团下是深色的大理石。坚硬冰冷。穿过蒲团,扎进魏途月的膝盖。

魏途月看着眼前一座座被烛光映得发红的牌位,心思早已飘远。

他想:雨夜最宜杀人。

浸透血渍的尸体是猩红可怖的,看着这样的尸体,仿佛还能听见死者被杀时的惊恐尖叫。而雨水能将他们冲刷干净,变成一具安静的肉。

虽然他不喜欢雨,但雨让他感到熟悉。

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安全感”吧,魏途月想:若是那天白天也下了雨就好了。当时那两兄弟的血腥气久久不散,让他觉得恶心。

魏途月又想起那日试炼的事。

那天抽签,不知道是被人设计还是该他倒霉,偏偏抽到文起和文宾两人。

自从魏途月进入昆仑派,这两人就总是找他麻烦,处处针对他。魏途月不禁怀疑这次抽签也是他们设计好的。魏途月并不想惹麻烦,他一人身在昆仑本就是险境,没有愚笨到想多生事端。

一进入密林,魏途月伺机溜走,却被二人一把捉住,道:“我俩在这,你还打算上哪去?”

魏途月皱眉,“放开。”他用力甩开,来不及反应,文起一巴掌打上魏途月的脸,道:“给你脸了?”

魏途月当下被打得耳鸣头晕,甚至有些站不稳。

文宾道:“这几天我们没来找你,怕你都忘了我们了。”

魏途月站稳身形,不愿再多说,推开二人就走。却又被捉住,魏途月奋力挣脱,三人扭打在一起,不知谁一脚踢上魏途月的肚子,将他踢到在地。

扭打间,魏途月的发带被扯落,束起的头发随着他摔倒在地一齐披散下来,垂在他削瘦的肩头。

“哈哈哈魏途月,你到底是男是女啊?”

“啊,你这样不男不女的,好恶心!”

魏途月心想,这里是昆仑又不是勾栏,可面前这两人又叫他想起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魏途月的母亲是一位南域女子,一次偶然的机会,一位中原商人南下经商,两人相遇相爱。过了一年,商人生意做完,二人便一同回京。

但回到京城后才发现,商人家中早有妻子,母亲只好屈居妾室。

但母亲一个异乡人,又独自在后院,便多受欺辱磋磨。日子一久,商人的情意也逐渐淡薄,又纳了新欢。母亲没有所出,更不受重视。后来便被主母找个由头卖到了青楼。

再后来便有了魏途月。

魏途月是青楼中生出来的孩子,他还有一个双胞胎妹妹。

魏途月的记忆中,青楼是竹子搭起来的。女人们在竹栏后,她们穿着艳丽廉价的衣服,涂着浓烈的妆,像市集里挂在绳上的肉。鲜红的,发出腥味。

男人们在竹栏外挑选,选好哪一块就马上生吞活剥地吃掉她,哪怕她还流着血呢。

这些男人总是焦急的,而到了最后付账的时候却又谨慎起来,千算万算,生怕多给了什么。实际上,他们有什么能多给的?

青楼里的日子难熬,母亲身边总有各种陌生的男人,那些男人的气味和样子都让魏途月不喜欢。

老鸨不愿让客人看见小孩子扫兴,就把他们塞在地下的房间,又潮湿又狭窄,但魏途月觉得总比待在母亲和那些男人身边好。

小时候,魏途月便与妹妹相依为命。后来他们到了13岁,魏途月听人说,青楼里的规矩,13岁就要出去接客了。这天晚上,老鸨果然来找他们,要带他妹妹走。他们奋力反抗,混乱间,魏途月用东西砸晕了老鸨,两人趁乱逃了出去。

那是一个三月,正是倒春寒的时候,下着绵绵的、阴冷的雨。两个小孩子衣衫单薄地在雨夜中跑着,不知跑了多久,魏途月听见身后有人在叫喊。

是他们追过来了。

逃不掉了。

终于,魏途月体力不支,晕倒在地。

追来的人或许是看魏途月发着高烧,带回去还要给他治病不划算,便没有带走他,只将他的妹妹抓了回去。

魏途月醒来后便被带入了罗刹宫,门一旦打开,进去的人就再也出不来了。里面的人告诉他,要活下去就得让别人死。所以他手上的血越来越多,和他同时进来的,没有他狠没有他用功,全都死在了他手下,剩下的那些个也和他一样被选进罗刹宫训练营。

或许是因为一场高烧,加上年纪小,魏途月的一些记忆都模糊了。他发现自己甚至不记得自己妹妹的名字。

但从那之后,他一直做着那个雨夜的梦,梦里很冷。他带着妹妹往前跑,可前方只是另一处黑暗,而他太累了。

魏途月记得妹妹总抱怨三月多雨的天气,会使他们的小地下室发霉,但妹妹也是那么喜欢春天,她喜欢烂漫的花。

魏途月还记得妹妹说:“哥,不能不要我!”

如果妹妹在他身边的话,应该和其鸢一样爱笑吧。

可雨总下起来,花终究被打落在泥里。

那段记忆一闪而过,面前这两兄弟恶心的话语又聒噪起来。

“我听说你娘是妓女,你妹妹也是,那你是什么?”

“窑子里有人玩男人,魏途月,你也被玩过吗?”

“哈哈哈扒开他衣服看看不就知道了!”

说着有人掐住他的脸,魏途月听到那人的声音和气味一同扑到他脸上,魏途月冷眼看着,他想起以前在母亲身边的那些男人身上闻到的味道。

“你的脸也长得像你娘那个妓女吗?好像也不赖啊,你跟你娘一起去卖说不定能赚更多呢哈哈哈——啊!”

魏途月不知何时拔出了剑,一把划开了那人的胸口。

猩热的血喷在魏途月脸上,腥气冲入他的鼻腔,他一直睁眼看着,脸上一贯的面无表情。

面前的文起已经倒在血泊中,他的身上破了一个细长的口子,从胸口直到喉咙。伤口的皮肉向外翻着,一突一突地往外冒血。他的脸已经苍白,双目圆睁,不可置信地瞪着魏途月,不一会儿,不再动弹了。

魏途月回头,文宾被吓得跌坐在地,看着魏途月走近他,连连后退求饶。

看着他这个样子,魏途月突然觉得,人是这么简单的存在,轻易地示威,轻易地示弱。

魏途月没有感觉到报复的快感,他只觉得轻松。

他几乎没有眨眼,手中的剑已经刺入文宾喉咙,他慢慢地往里推,听着文宾的声音慢慢地消失下去,和他的呼吸一起。

抽出剑,血“扑哧”地喷溅出来,像一处小小的泉眼。

杀人本就是这么简单的事——在魏途月看来。可是这下自己的麻烦就大了。

之后他将脸上和剑上的血迹擦干净,外衣上溅到了一些血迹,还好没有太多。他将外衣脱下,穿在里衣下面,还好都是深色,加上他骨架小、身形瘦,也看不出来。

因为知道会有尸人,他将尸体拖到约定的地点附近,自己爬到树上等待。等血腥味将尸人吸引过来,尸体被啃咬,魏途月才装作跑散,与谢疏二人“偶遇”。

魏途月收回思绪,眼睛看着面前一排排昆仑派历代长老掌门牌位,手不自觉地抚摸着被穿在里层的衣领,似乎能感觉到干涸了的血渍。

这时,门外突然有动静,他立刻警觉地回过头,却看见谢疏站在门口。手里还提着食盒,冲他招手。

魏途月不知为何,此时谢疏明明站在门外的夜中,魏途月却觉得他身上好似有光。

他的心突突跳。

魏途月想:肯定是因着烛火的缘故。

谢疏那日从智清处出来,脑子里止不住想着智清的话。

难道少年意气,比昆仑教义还重要吗?

智清不是在说谢疏因为魏途月顶撞孙长老、怪谢疏不敬尊长。智清是告诉谢疏,要以大局为重。无论大局牺牲的是谁。

今日孙长老定的规矩就是大局,而魏途月就是被牺牲的那一个。

那么从今以后,成为亲传弟子的他,也要成为大局中的一员。

因为若是这个规矩被质疑,那意味着规矩所伴随的权力也只是沙中堡垒,随时可被倾覆。

所谓的“教义”,不过是权力托生的说辞罢了。

谢疏想着这些,思绪重重,不知不觉,走到了魏途月罚跪的祠堂。

祠堂里日夜点着长明灯,烛火通明——为了那些木头做的牌位。

这样浩大的烛光从那扇门里透出来,谢疏看见,魏途月就在那光里。他的背影小小的,很瘦且单薄。谢疏突然觉得,那光快要吞没他了。

好像鬼使神差,谢疏走去后厨拿了些吃的,又马上折返回来。期间还生怕被人发现。

他莫名想:魏途月太瘦了,得多吃点。

谢疏悄悄走进祠堂,坐在魏途月身边,道:“饿了吧?”

魏途月摇摇头,肚子却叫了。

谢疏把食盒打开,递给他筷子,让他快吃。

魏途月虽然饿了,但他从前总吃不饱,后来也习惯了少食,若是吃多还要反胃,所以略略吃了些便放下了。

谢疏默默看着他吃完,目光落在魏途月脖子的划痕上。

这是今天他们偶遇时,谢疏不小心划伤的。当时伤得不重,只是一个极小的伤口,如今早已结痂,伤口变成一道深褐色的痕迹,在魏途月洁白的脖颈上尤为明显。

情不自禁,谢疏伸出手,触碰到魏途月的侧颈。

怪魏途月太瘦,谢疏一只手几乎就能将他脖子围住,倒像是谢疏掐着他似的。

谢疏的拇指轻轻抚摸着那道划痕,弄得人有些痒。

魏途月喉结动了动,道:“已经无碍了。”

谢疏抬眼看着魏途月,说:“无碍就好。”但他的手并没有收回去。

魏途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感觉谢疏的手似乎在收紧,谢疏看自己的眼神也和之前不一样了——他一定发现了什么。

魏途月警觉起来。

谢疏缓缓道:“剑伤都是细长的,你的剑格外细,宛若银丝,是特意制成的。”

魏途月故作轻松,笑道:“我力气小,这把剑较寻常长剑轻巧,所以惯用。怎么,用什么样的剑,也要按规矩来吗?”

“更轻巧,也更锋利。”谢疏定定看着他眼睛,说:“若在其剑伤之上再覆新伤,乍看是发现不了的。唯有一样。”

魏途月回看着他,眼中的笑意渐渐消退。

谢疏继续道:“剑伤更深。只要仵作细细检查尸体伤口,不难发现。”

魏途月道:“师兄怀疑我。”

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若是谢疏要查他,那他只能现在杀了谢疏,毕竟魏途月也不知道谢疏到底查到了多少。魏途月手中的竹筷越攥越紧。

此时,谢疏的手却收回去了。

谢疏不再看魏途月,他坐在蒲团上,眼看着面前的牌位。

木制的牌位层层叠叠,向上垒着。像佛教壁画中,从地狱向上爬的鬼魂们。

屋外的雨淅淅沥沥。

良久,谢疏道,“我不是傻子,魏途月,你是有意在接近我。”

魏途月垂下眼,道:“被发现了吗……”

谢疏道:“虽然长老已经定了文家兄弟的死因,且将他们安葬。但今日与你相处的种种,我不能不怀疑,或许你想利用我为你作证,因为你杀了文家兄弟。我只能想到这个理由,不然你为什么要……唔!?”

谢疏话没说完,突然感觉唇上一热。魏途月居然亲了他!

居然在祠堂亲了他!

在昆仑派历任尊长的神主牌位下亲了他!

完了,完了。完了!

礼法在哪里?道德在哪里?他谢疏的清白在哪里?

“你你你你!”谢疏捂着嘴,看着魏途月,一句整话也说不出。

而魏途月却是一副无辜的样子,道:“我本以为师兄不会发觉,没想到给师兄添了这么多烦恼。”

“你你你你你!”谢疏大惊失色。

“是途月痴心,想多多和师兄相处。以后不会了,以后我定然离师兄远远的。”魏途月泫然欲泣。魏途月当时只想把谢疏的嘴堵上,他怕从谢疏口中说出他的不堪。

谢疏似乎已经失去语言能力,他踉跄地爬起来,一边“你你你你!”地对魏途月欲言又止,一边慌慌张张地跑走了。

魏途月惆怅地看着谢疏的背影跑走,等他跑远了,终于憋不住,大笑出来。这样拙劣的借口,谢疏不是......傻子。他想过杀了谢疏,但是他发现自己下不了手。在昆仑派的这几年,即便他刻意疏远谢疏,可谢疏有心待他。

魏途月不傻,只是乱了。看来昆仑派也待不长了......

另外一边,谢疏跑了没多远然后站住脚跟,手指渐渐抚上自己的唇,唇角还有一些津液。

魏途月为什么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