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回忆：不速之客

用过饭，收拾停当,已是傍晚。

外面淅淅沥沥下起小雨，魏途月闲来无事，饭后消食，独自在园中走着。

赵家花园极大，并有一片树林，苍翠幽静，石板路旁点着灯，更显得引人深入。

魏途月心中事多，不知不觉，走入树林深处。反应过来时，竟然一时间认不清回去的路。

正踌躇间，突然身后传来脚步声，有个清冷如雨的声音道：“公子，可是在寻归路？”

魏途月转身，一个清瘦男子执伞而立，一身青衫，微风吹动他的头发，油纸伞微微抬起，魏途月从没见过那么悲伤的眼睛。即使那双眼中噙着礼貌温和的笑意。

魏途月道：“正是。我无意途经此处，叨扰贵驾，实在失礼。”

青衫男子微笑摇摇头，道无妨，“此处林中难行，我为公子引路吧。”

魏途月道：“多谢。”便跟在他身侧一同走。

边走，青衫男子道：“此处靠近赵景烨公子的寝居，所以格外幽静难寻些，寻常人来多是要迷路的。”

魏途月问：“公子是赵家人？”

“不是。”

魏途月又道：“那是客居在此吗？”

青衫男子不再说话了，他似乎不太想聊这个话题，魏途月便不好再问。

走在青衫男子身旁，魏途月隐隐约约闻到他身上有药油的气味，不经意一瞥，魏途月发现他撑伞的手腕处似乎有青红的疤痕。

有人引路，果然不一会儿便寻到出口。可见这树林设计巧妙，想必是赵景烨花了心思的。

魏途月作揖道谢，又说：“只是还不知公子尊姓大名，之后也好拜谢。”

青衫男子笑着摇摇头，道：“举手之劳，萍水相逢。公子，日后若有缘，再叙其他吧。”说完转身走入幽密的林中。

此时天色已渐渐暗了，那抹青色融入灰暗的林影中，眨眼不见了。

魏途月回到房中，独在房中休息，不一会儿就听见有人敲门。

魏途月打开门，忽然一阵劲风扑面而来，魏途月刚想惊呼，但来人直接点了他的穴！

那人一身夜行装扮，脸上戴着面具，眼睛里带着狡黠的笑。

魏途月强行用内力解穴，然后出其不意趁其不备，横掌为刃，击其肋下，魏途月再进几招，那人却不进攻，只是躲闪防守。

二人你来我往，拳脚生风。

但都极其克制，避免弄出太大的动静。

几招之下，魏途月防守不济，黑衣人乘虚而入，魏途月被他反钳锁喉。

“你来做什么？”魏途月早认出了他。

罗刹门，无名壹。

罗刹宫中杀手皆称无名，无名壹与魏途月同期，不过魏途月低了一点，是个无名贰，当初进昆仑的时候用回了自己的本名。

魏途月13岁时逃出青楼，进入罗刹宫。在其中搏命厮杀，只两年时间，便到了无名贰阶的地位。

无名之间互相不知姓名，位阶由柒至壹，柒为最末，壹为最高。若想升阶，除了完成任务，还有一个方式，便是杀了上位者，取而代之。

罗刹宫多年以来，杀手无数，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进阶如此之快的，除了魏途月，就只有现在的无名壹。而罗刹宫目前也只有这一位无名壹。

魏途月15岁时被派来昆仑，随后便是这位无名壹来跟进消息，并按时送来碧蚕毒蛊的缓解药。

这是来自巫灵族的蛊毒，只有叁阶及以上、并接触到重要任务的无名才会服用。

而其实高阶的无名都知道，罗刹宫宫主云慈就是曾经的巫灵族圣女。

当年巫灵被灭族，云慈逃出后便进入了罗刹宫，花了五年时间成为现任宫主。也是在她成为宫主后，杀手们服用的蛊毒也由最开始的寒蛊换成了更难缓解的碧蚕毒蛊。

并且云慈成为宫主后，不停研究更高阶的蛊术，她想要重新制作出巫灵族尸人。

这尸人与谢疏一行人在试炼中遇见的不同，那种尸人不过是将蛊虫种在还留有大脑的尸体上，以达到起尸效果。如同回光返照，待半刻钟蛊虫将尸体的大脑啃食完便只是一滩烂肉。

云慈想制作的，是往生散。

往生散能操纵活人。吸食到往生散的活人，便是行尸走肉，只听铃声召唤驱使，即使被断手断脚，只要铃声还在，便不死不休。

这是将活生生的人，变为没有思想，可怖的杀戮工具。

而制作往生散最重要的，便是昆仑雪莲。

所以自从云慈即位至今四年，陆陆续续派了许多无名进入昆仑，但都有去无回。

这是魏途月潜伏在昆仑的第三年。虽然比起之前那些很快暴露的无名，魏途月伪装得还算长久，但罗刹宫的人也快没有耐心了。

如今魏途月的任务尚未有眉目，罗刹门这么心急居然追到了天禹城来。

无名壹放开他，自顾自走到桌边，悠哉游哉地给自己和魏途月各倒了杯茶，轻笑道：“当了几年昆仑的小徒弟，就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魏途月嗤笑，“左右和你不过走狗而已。”

无名壹被哏得一顿，脸上从容的笑都僵了，道：“你嘴上功夫倒比身上功夫厉害，骂起人来连自己都不放过。”

“迟早杀了你。”魏途月不耐烦。罗刹门有个规定，下位数杀了上位数，就可以取代上位数的位置。

“玩笑不要太过。”无名壹自然不会相信魏途月会杀了他，毕竟当年他们可是彼此的好帮手。

他两得防着下位数的人，有的时候合作对于他们来说不是坏事。就好比他们现在的位置，就是这么来的。

无名壹继续道：“这次除了给你送药，还有一事。之前派入天禹城的无名叁一个月前暴露了，他之前查到的天禹城内防和地形图还剩半张没来得及传出来。你去找到，三日后我来取。”

“我自己的事都够忙了。“

无名壹：“你提醒我了，三日之后我要看到的除了地形图，还有你早该拿到的密钥。”

魏途月皱眉不语。

无名壹：“你到底行不行，不行我来。”

魏途月只怕他真要插手，忙道：“少管闲事。之前派过来的人死得不够多吗？”

无名壹没有耐心和他拌嘴，命令道：“三日。”

魏途月：“地形图可以。但密钥……我不知道密钥在哪。”

无名壹：“既然已经定了谢疏是亲传弟子，有没有可能......”

魏途月搪塞道：“有也拿不到，昆仑派亲传，你以为说着玩的？”

无名壹笑了，道：“杀了他，他不是喜欢你嘛？”

魏途月一惊，说不出话来。

无名壹看着魏途月惊讶的表情，笑意更盛，仿佛看一只落网的猎物，道：“你杀的人还少吗？”

一句话如腊月冰水，从魏途月头顶浇下，直灌进他的胸口里。

魏途月感觉喘不过气来，似乎有一把极细的刀在他的脊背从下往上划开。

他极力控制着自己微微发抖的身体，沉默不语。

无名壹继续道：“你还真以为自己是昆仑派的了？魏途月，我们既然入了门就不能回头了。”

“我们逃不了的，魏途月。”

“我们手上的人命，你一辈子也甩不掉。”

“还有那个谢疏，他知道这些事了会怎么样？”

“他可是昆仑派亲传弟子。”

“他会容得下一个罗刹门的人么？”

魏途月站在原地，无名壹的话随着他的心跳一起，咚咚、咚咚敲进他的耳中、脑中。他来不及细想无名壹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无名壹走近了他，在他耳边低声说：“你以为他真的喜欢你？他只是喜欢你这张脸罢了。你说，如果他知道你杀了人，再看到你的脸，会不会觉得恶心？”

啪的一声。

那把极细的刀划进魏途月心里，那里有根弦，被挑断了。

这时敲门声又响起，“魏途月，你在吗？”是谢疏。

魏途月瞬间被拉回神来，转头一看，无名壹听见谢疏声音，已经翻窗逃离。桌上留有一个小盒子，那是蛊毒的缓解药。

魏途月把东西收好，整理心绪，走去打开了门。

“你歇下了？怎么这么久才来开门？”谢疏笑着走进屋来，“我方才去了掌门那里，掌门同我讲了些这几天听学要注意的事，来晚了。”

魏途月：“什么来晚了？”

谢疏：“来找你来晚了呀。”

魏途月一愣，道：“我并没有等你。”

谢疏：“没等我？那你这桌上怎么摆着两杯茶呢？”

魏途月心中一紧，那是方才黑衣人来的时候倒的，他忙中生乱，竟忘了。

谢疏坐到桌边，拿起茶杯，端详着。似笑非笑道：“还是你这里有别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