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海棠

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

“没想到这小小食肆里还有这般好酒。嘿嘿，不光味道好，连名字也好。叫什么来着？噢，远山，对，天寒远山静，日暮长河急。就是这句，嘿嘿，真好。”

一个圆圆脸的少年打着小小的酒嗝，脚步微飘的走在这空无一人的巷子里。

“嘿嘿，明天还去尝尝……唔，明天不行，明天要去张老那抄书。后天，我后天一定要去。嗯？什么，明天能不能抄完？嗯……我不管，吴老板说了，后天再不去，远山就没了。我不管。”

这少年着一身天青色长袍，一边走，一边小声碎碎念的同时还在身上摸着。

“哎，我扇子呢？不会落那了吧。”少年走到半道，突然转过身想回去找扇子。但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他余光瞥见身后远远的跟着一个带着斗笠的男人。

“我……噢！我好像没带啊，哎呀，回头问问吴老板就行了。”少年转过身，本就不深的醉意迅速消散。刚才那个男人他在食肆见过，坐在屋里的角落，眼神还时不时向他这边瞟。

“哒，哒，哒”，不大不小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小巷。少年略显稚嫩的脸上神色紧绷。他在心里盘算着，需要尽快找一个合适地方躲避一下。

远处的墙头上，一簇海棠花枝肆意伸展，层叠的花瓣随着微风发出沙沙的响声。被院墙半遮半挡的房屋透出点点微光。

“就这家吧，门好像没关，应该还没睡。”少年一咬牙，感觉着身后渐渐缩小的距离，打算仗着自己年纪小，跟主人家卖个惨，找借口留宿一晚。

“吱呀……”，他轻轻一推，老旧的门扉就发出了不大不小的声音。一抬头，就看见一个束着高马尾的白衣公子在树下舞剑。清冷的月光照亮了他的侧脸，长长的睫羽在脸上洒落一片阴影，高挺的鼻梁下是紧抿的薄唇。只见他抬手一送，一朵悠悠飘落的海棠正好停在了剑尖。

在许多年之后，每每回忆起这一天，他总觉得这一推，推开的是一场天上人间的梦。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你是谁？”那人收了剑，看向这个不速之客。

“啊？我……你......”洛林定定地看着那人，眼前人刚刚舞剑的身影慢慢与脑海中的记忆吻合。但待他看到对方眼里的疏离与陌生时，这才陡然清醒。

“是了，他本该是认不出的。”洛林心想，这些年过去，孩童也长成了少年，自己又有什么理由和自信觉得他能记住自己呢？

自我安慰后，洛林转过身迅速将门关上拴好。刚刚这下算不上惊喜的意外使得他本来想好的理由在嘴里转了一圈又咽下去了，总觉得不管用什么借口，都会被对方识破。

于是，他看着少年手里的剑，决定徐徐图之。

“在下洛林，方才有歹人图谋不轨。在下一时情急，这才误闯此地。不知兄台可否借贵地让我留宿一晚？”洛林上前一步，小声地说着。

“我为什么要帮你，况且你在这只留宿一晚，却把歹人引到我这里来了。”那人上下打量了一下洛林，又评价道：“年纪轻轻，一身酒气”。

洛林看这人虽然嘴上强硬，但却没有行动上的抗拒。他心里一暖，这人还是一如当年。

“我看兄台刚才的剑法极好，想必那些宵小定是不敢来寻您麻烦的。”洛林赔着笑，又凑近了些。“况且，我看兄台不是本地人吧，是刚到此地的？您有什么想知道的都可以问我，我肯定知无不言，不知的我去帮您打听。”

洛林一席话，正好说在那白衣公子的心里。他的确是最近才到这个城里，也需要尽快了解熟悉一些市井消息。

只见那人后退一步，又看了洛林一眼，转身向屋里走去。

“多谢兄台，还不知兄台名讳。”洛林见状，便快步跟上，他便知这是同意了留宿。

“姓韩，你睡那间，厨房在旁边。”

对方只抬手一指，便进了房间，顺带关上了门，没再留下只言片语。

洛林笑了笑，没在意对方的寡言少语，只暗自对知道了对方姓氏而高兴。待洗漱过后，便也进了房间歇息去了。

第二天一早，当洛林推开房门，就看见那人在树下练剑。再看人额上的薄汗，就知道已练了有一阵了。

“韩兄真勤勉，怪不得能有这般精妙的剑法。”

对方闻声收剑，看了站在廊下的洛林一眼，惜字如金道：“朝食在厨房。”

“呀！闻到了，韩兄不光剑法好，这做饭的手艺也不错。”洛林向空中嗅嗅，一边感叹一边朝着对方走去，“真是多谢韩兄了。如此说来，我倒是占了韩兄便宜。这样吧，除了帮你打听消息，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可以找我，怎么样？”

持剑的人站在树下，看着原本站在廊下的人快步向他走来，直到一张白净的笑脸出现在他面前，他才反应过来。

“好。”他点头应下，与洛林一起往厨房走去。路上他低头看着身旁的天青色衣摆，回想起昨晚在少年身上闻到的酒味，突然开口道：“你经常喝酒？”

“嗯？没有啊。”洛林闻声转头去看，就见他的韩兄微微蹙眉。他觉得韩兄可能误会他看着年纪轻轻却是个纨绔子弟了。“昨天真是意外，我没想到那个酒后劲还有点大，我平时不常喝的。”洛林生怕韩兄误会，又补了一句“我经常去那家食肆，跟他们老板很熟的。那酒其实是老板自己酿着喝的。”

少年进了厨房，净手后又端了朝食放在桌上。他没想到就是简单问了一句，洛林就像倒豆子一般解释了个干净。他又看了一眼面前这个稍显稚嫩的少年，觉得自己好险不是个坏人。“嗯，你自己有数就好，这城里也不见得多安全。”他看着洛林圆圆的小脸埋在碗里，鬼使神差的提醒了一句。

“嗯，知道了，多谢韩兄提醒。”他看着洛林乖巧的应下，恍惚间觉得有些眼热，觉得自己好像什么时候也有过这样一个干净可爱的弟弟。

......

用过朝食，洛林帮着将碗碟洗净。待打理妥当后便准备辞别。“昨日多谢韩兄了，不如明日我请韩兄吃顿便饭，也好带韩兄好好逛逛。”

“......举手之劳的事情，不必太在意。你若有空，可以讲讲这城里有什么轶闻趣事。”少年沉默一瞬，想起自己来到这座城的目的，他并不想将洛林牵扯进来。

“好，那我明日辰时来找韩兄，我今日回去准备准备。”

”嗯，注意安全。“少年送洛林出门，又叮嘱了一句。

“好，韩兄明天见。”洛林转头挥了挥手，慢慢向巷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