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孤云

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

“少爷，您睡了么？”

覃光刚洗漱完正准备睡觉，就听见门外的小厮叫他。

“怎么了，是小洛那边怎么了吗？”

覃光现在晚上一听见人叫他，都得紧张一下。

“不是洛公子，是韩公子。”

“师兄？他怎么了。”

“韩公子在演武场，您快去看看吧。”

覃光听完，还楞了一下，师兄这晚上不睡觉干什么呢，不会是方才那几杯酒给人喝醉了吧。

“师兄！师兄，你干什么呢！”

等覃光赶到演武场，就看见周围一片狼藉，边上的草木都被韩谦的剑气嚯嚯的不成样了。韩谦拿着孤云，剑气夹杂着内力一层层向外荡出。

覃光看了半天，才认出韩谦竟一直用的是‘游龙’的招式，只不过动作走样严重，不像是醉酒所致，倒隐隐有些像是要走火入魔。

“师兄！”

覃光顺手抄了根棍儿防身，找准时机冲过去一掌拍在韩谦胸口。

“噗！”

被打断的韩谦拄着剑跪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来。

“师兄，你发什么疯！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覃光只觉再好的脾气都要被他师兄给气死，这人就不能好好消停一会儿吗？

“别动，我给你看看。你看你这内力都乱成什么样了。”

覃光扶着韩谦坐下，帮他顺着内力。

“小星，你知道他是谁么？”

冷静下来的韩谦靠着覃光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谁？小洛吗？”

覃光不解，但他直觉这应当是很重要的事，不然师兄也不会大晚上的发疯。

“咳咳，你记不记得那年我和你大师兄下山，咳咳咳......”

说起往事，覃光也想了起来：“我记得大师兄说要带你下山去看看，整天呆在山上，该去见见江湖了。”

说到这儿，韩谦随手擦了擦嘴边的血，惨然一笑：“是啊，去看看，去看看人间疾苦。”

“是那个时候遇见他的么？”

覃光帮韩谦理顺了内力，就这么靠在一块儿说着话，就像以前还在山上那样。

“回来的时候途经松江，碰巧遇见一户人家惨遭屠杀。我和你大师兄出手，却只救下一个小孩儿。”

“那就是小洛吧。”

覃光这句不是问句，而是确定。

“嗯，他娘亲当时就死在他眼前......还是我和师兄把那些尸体都处理了。”

“后来师兄先走了，我便帮着处理了他家的生意......我把他安顿好了之后......他那时候那么小一点点，跟在我后面一直叫我小韩哥哥......”

说着说着，覃光见韩谦又没了动静，像是陷入了回忆。一遍遍的去重温，去经历，如同自我放逐一般......

“那后来呢？”

“我走了。那天他问我还会不会回来......我不知道，我说也许吧，江湖之大，总会遇见的......”

“......师兄。”

“我回去找过他，人们都说他搬走了。我再没见过他。我为什么没再多找几个人问问，他那么小一个人......是我把他丢下了.......为什么我也成了这样的人？为什么......”

覃光搂着自家师兄，静静的听着，他肩头的衣服已经濡湿一片。这么多年，师兄从来没有在人前这般脆弱，这般剖析自己。他记忆里的师兄总是带着几分少年孤高的傲气。也许，这便是大师兄要带他下山的原因吧。

“我韩谦，何德何能！他一直在等我.....等不到他就来找！”

“那天晚上，就在梁溪的那天晚上，他都已经认出我了，认出我了......你知道我说了什么？我说他年纪轻轻，却一身酒气！他是因为我......”

“他是不是不想再见我了，所以他把我忘了！他怨我再没来找他！我没认出他！我没去救他！你知道吗，他连在梦里都要杀了我！他恨我......”

韩谦将自己缩成一团，试图逃避。这些曾经给洛林造成的伤害，终于在这一日，像回旋镖一样，扎在了这个年少轻狂的人身上。

“师兄......”

覃光紧紧的搂着韩谦，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小星，我太失败了，我自以为对他很好......是我将他变成这样的......我不配......”

说着说着，韩谦突然爬起来，拾起地上的孤云剑，又狠狠地扔了出去。

“哐镗”一声。

覃光吓了一跳，连忙从后面抱紧韩谦，生怕他又发疯。现在的韩谦已经不能用崩溃来形容了，覃光觉得他就像被打碎了一般，下一刻就能化成一堆碎末，随风而去。

“师兄，不是的，不是这样。我都在一旁看着呢，你对小洛很好，你不要这样。”

“啊！！！”

被禁锢住的韩谦大声的嘶吼，却连自己也不知道这样做的意义。

“师兄......你太累了，歇一会吧。”

覃光实在不想师兄再这般了，抬手点了睡穴，将人扛了回去。

······

直到第二天午后，覃光才悠悠转醒。昨天折腾得太晚，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将将睡下。

“唔......师兄？人呢？”

覃光昨晚为了看着师兄，便将他带回了房间，跟他睡在一块儿。

“来人。”

“少爷？”

“师兄呢？”

覃光一边穿衣洗漱，一边问道。

“韩公子半个时辰前去洛公子那儿了。”

“这什么身体，发一晚上疯还起这么早。”

覃光一边洗漱，一边感叹道。他还说今日再好好给师兄看看，昨天那么闹，别有什么内伤了。

“师兄？青竹你也在。”

覃光一进来，没见着师兄，却见青竹在外间待着。

“覃大哥，你得等一会儿再进去。”

青竹看着覃光一脸为难，今日这是怎么了，都碰一块儿去了。

“师兄呢，他在里面？”

覃光一看青竹那欲言又止的表情，就知道他师兄怕不是又要给他整什么幺蛾子了。

“他在里面干什么呢！”

“覃大哥，韩大哥不让人进。”

青竹见覃光非要进去，也没敢拦着，反而还往旁边让了让。今天韩大哥过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他生怕两个人在里面有个好歹。

覃光看了眼让到一旁的青竹，没说什么，只觉这小子还有点眼力见儿。但等他看清里间的情形时，只觉得十分的无力，无助，只想现在就撂挑子走人，回山里头清清静静的。

屋里，洛林喝过中午的药，正好好的睡着。韩谦则盘腿坐在地上，抓着洛林被子下的手。内力流转，形成阵阵微风，周围的头发，衣带都轻轻漂浮着。只是若不看从韩谦嘴角一滴滴掉落的血色，那也只是一幅普通的传功场面。

“呼......”

覃光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里的千般情绪后，也在韩谦身边坐下，帮他护法......

一炷香后，等韩谦收了内力一睁眼，便见覃光也在他身旁。

“小星，来了。”

“嗯，他睡了？”

“睡了，点过穴了。”

他起身给洛林掖好被角，这才有空擦掉嘴角的血迹。而覃光在一旁等他收拾好后，这才上前一把抓着人领子，连拖带拽的给拉了出来。

“小星......”

“啪！”

一声脆响，两人还没在院里站定，覃光就一个巴掌抽到韩谦脸上。

“你要是想死就直说，没人拦着你。正好你死了，他忘了，多好啊！”

顾及着洛林在午睡，覃光也没敢大声嚷嚷。二人站在院里，一个面沉如水，一个面无表情。

韩谦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但他不后悔。

“你觉得你很伟大吗，啊？无私奉献，以命换命？连我都瞒着，你从那天晚上就想好了吧！我说怎么这两天老不见人影呢，合着早有预谋！你是不是觉得你是我师兄我就什么都得听你的？你这么做到底有没有为他想过，你到底是爱他还是想弥补他？你想过以后吗，啊？你想给他传功，是，现在确实恢复的不错！那以后呢，你总有不在他跟前的时候吧，到时候怎么办？你就要这样一直下去吗？五年？十年？你要是哪天先死了，是不是还得拉着他一起陪葬！”

覃光越说越激动，丝毫没注意到对面的韩谦那顺着额角滴落的冷汗和那越来越苍白的脸色。

“正好师傅回信了，大师兄也在山上，已经让他过来接应了。你消停两天，好好养养。他现在才刚开始，空下几天也没事儿，你可别忘了你昨晚是什么样子......哎！”

覃光正说着，没想到跟前的人突然栽倒，还好他眼疾手快将人接住。

“哎......这算什么，不想听就来这出。我看大师兄这回不削你一顿。”

覃光骂骂咧咧的把韩谦带走了，他这师兄一天净给他找事儿，也不知道这在外头闯了一年是怎么照顾自己的。之前还听说一个人跑去挖梦霞草，掉下去摔死都没人知道，这是想钱想积分想疯了么......

“哎......”

目睹了全程的青竹狠狠叹了口气，坐在床边看着自家公子发愁。虽然方才两人声音小，他也没太听得清，但看情况，估计是覃大哥又在发脾气了。这一个两个的，都不是省心的主。公子是个闷葫芦，别看他在外面和人有说有笑的，但其实他想的什么没人知道。韩大哥又是个轴的，这下可好，两人全躺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