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雪琅山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雪琅山——

临近十五，夜空上的明月愈发的圆了，散落下的清辉也将山间照耀的影影绰绰。

“扑簌簌......”

一点红光以极快的速度由远及近，若仔细听，便能听见有些慌乱的脚步声，间或夹杂着阵阵鸟雀翅膀扑棱的声音，沿途惊起一片归巢的倦鸟。

突然，那红光停了下来，开始缓缓下降。

红色的光散发着灼热的温度，连带四周的空气都微微发生着扭曲。而当红光靠近地面，在照出散落青草间的点点黄花和那格格不入的一抹银白光泽时，猛然颤抖了一下。

“咕咕......咕咕咕”

“！”

“你在哪找到的？”

韩谦将火把插在地上，一手拿着方才找到的手镯，一手接过小灰抓来的半枚玉佩。

“咕咕咕......”

小灰将韩谦带到不远处的一棵树下，燃烧的火光不停跳动，即便光亮有限，但也依然照亮了一片凌乱不堪的草地。

韩谦虽初入江湖，但也能看出这里的显而易见。

“呼......”

他深吸了一口气，试图稳住不停摇曳的火光。

“多谢，小灰。”

“继续吧，咱们分头看看。”

“咕。”

韩谦和小灰互相配合，终于在清晨的一场细雨结束之后找到了那个隐藏在深山中不大不小的寨子。

潮湿的山风带着凉意由远及近，刮过一旁树上垂落着的，带着点点泥星的衣摆，又将不远处那破旧寨门上斑驳的颜料卷起，抖落在一边的点点黄花旁。

一夜的找寻，让原本就赶了一天路的韩谦露出些许疲态。他靠在树上，一边观察着寨中的房屋布局和守卫布防，一边尽力的调息着。方才他已经摸清了这周边的环境，但现在他不知道这寨子中到底有多少人，武功是什么程度，而他的小林又被关在哪里，有没有受伤......

“砰！”

韩谦看着渐渐大亮的天光，有些气恼地一拳打在树上。原本应在天亮之前就找到人的，是他耽误了时间，是他没能早一点回来......

若是现在进去，定是要惊动整个寨子，他没有把握能迅速脱身。那小林呢，会不会因为他的出现成为迁怒的对象？

韩谦一想到小林因为他而可能遭受的，便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翻涌的情绪。

“咕咕？”

“呼......”

小灰的叫声让韩谦勉强冷静了下来，他抹了把脸，趁着整个寨子还没有完全清醒，闪身窜进了房屋下的层层阴影中。

——覃府——

夜半，睡得正香的覃光突然被门外的侍从叫醒。

“少爷快醒醒，府外来了辆马车，说是千机楼的。”

“？这大半夜的，千机楼找我干嘛。”

覃光睡得正香，但一听到千机楼三个字，也是陡然一惊。

“说是受人所托，务必要见到您，这是带来的信物。”

覃光狐疑的接过，他还是有些不可置信，没听说千机楼上门的啊，还是半夜。

“这！！”

待他低头一看，差点没手一抖直接扔出去。这半枚玉佩，赫然是他师兄自小便随身佩戴的那个。

“快，让他们进来。算了，我去。”覃光一边穿衣往外跑着。

“是覃光覃公子吗？”

“我是。”

“这是韩谦韩公子让我务必亲自交给您的。”

覃光一边放人进府，一边接过青竹递来的手信看着。薄薄的一张纸上墨迹深浅不一，龙飞凤舞的字迹无一不昭示着写信之人的急迫。看完信，覃光仅有的一点睡意也都烟消云散了。

“原来是这样......来人，去把揽月阁打扫出来，还有让他们都起来，去通知护卫，全府加强戒备，分一队人天亮之后去城外雪琅山方向接应，接应之人在手上扎红巾。”覃光一边领着人进来，一边跟一旁的侍从交代。揽月阁就在他的小院旁边，有什么事情都能及时处理。

“既然这是师兄的安排，那我定当全力配合。诸位今日便先在这儿住下，需要什么尽管告诉他们。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海涵。”

“好，那多谢覃公子了。”

“你是......青竹？”

“是。”

“你先跟我来。”

覃光安排好众人，又再三交代了侍从婢女。这才带着青竹回了他的房间。

“你先坐，师兄的信上讲的不清楚，你再给我仔细说说今日的情形。”

覃光给青竹倒了杯茶，事发突然，这孩子先是受了惊吓，又跟着千机楼那两位练家子跑了大半个晚上，整个人都处在崩溃的边缘。

但他现在也没法去放人休息，师兄在信里只说要去救人，让他接应并做好防卫。接应本不是什么大事，但师兄竟让他注意防卫，这就由不得他不多想了。上午师兄走的时候还告诉他刚刚剿灭了附近的一个匪寨，最近不用担心安全......

“好，多谢覃公子。”

青竹也知事情紧急，猛灌了一杯茶后便给覃光细细讲了当时的情景......

——牢房——

“唔......咳咳......咳咳咳”

洛林还没睁开眼，浑身的酸痛就快要将他吞噬。他轻轻动了下身体，就听一阵哗啦啦的声响。眼前的场景逐渐清晰，这是一间不大的牢房，不远处角落里的木桌上点着一根白蜡，无声跳动的火光映照着墙面地面上的斑驳血色，像是不知为谁而叹的挽歌。

他环顾四周，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被绑在一个木架上，方才的响动就来源于身上那层层锁链。记忆回笼，他想起了方才，不，是他昏迷前的记忆。

“哟，醒了。”

“......咳咳”

洛林抬起头，只见一个相貌平平，身量不高的男人手里拿着一个空碗和一把匕首，不紧不慢的进来。

“小兔崽子挺厉害，两个人都抓不住你。这小身板儿力气还挺大。”

“你，咳咳咳......”

刚要开口，喉间的痒意便争先恐后地漫出。洛林这才意识到，原来山间夜晚的温度，竟是这般的彻骨。

“啧！”

那男人见状，不耐烦的哼了一声，顺手不知从哪儿拿了块布，掐着洛林的嘴便塞了进去。

“唔唔......”

“小兔崽子，别浪费老子时间。”

一瞬间，洛林白净的脸上便留下几道红红的指印。男人下手没有留情，仿佛是在报复洛林之前的奋力挣扎。

“唔唔......咳咳”

洛林被堵了嘴，就连咳嗽也变成了闷闷的声音。

“啪！”

终于，洛林不断发出的响动和锁链声惹恼了男人，他从腰间抽出软鞭，毫不留情的挥了下去。当然，也并不是毫不留情，至少他避开了洛林的脸。

“老子让你安静！”

“啪！啪！”

又是两鞭，洛林原本穿着的衣袍被抽裂。一点点猩红慢慢晕染，连成一片，似怒放的红梅，争先恐后般从那雪白里衣上生长开来。

“啧！”

绑在木架上的人细细颤抖，粗重的呼吸声也愈发急促。男人站在一旁，眼里透出几分不耐。

“跑啊，不是能跑吗，怎么不跑了。老子为了抓你，硬是蹲了快三个月，三个月！”

说到这儿，男人终于忍不住了，又狠狠地抽了几鞭。这三个月来每每他要动手，那个韩谦就好巧不巧地冒出来。好不容易等碍事儿的走了，这小子又直接换了个地儿，每次出门还都是在白天，让他连下手的机会都没有。

想到这儿，男人扔了鞭子，拔出匕首，撩开洛林的袖子就在小臂上划了一道。

“唔！”

方才几道鞭子火辣辣的疼还没缓过劲儿，这突如其来的一刀更是让洛林猛地抽动了一下。

“要不是你小子的血有用，老子今天非得把你打残。”

男人站在一旁，端着方才拿来的瓷碗，接着一滴滴从小臂上流下的鲜血。待瓷碗装满，男人便小心的放在一旁，从怀里掏出一瓶伤药，撒在那道刀口上。

“来两个人，把他拖回去。”

应声而来的两个看守在见到男人端了碗往外走时，都不约而同地偷偷瞄了一眼。

“你说，这小子的血真能解百毒？”

“谁知道呢，不是说蛊王在他身上么。”

“咦，那这小子还真是宝贝了。”

“嘁，再宝贝到时候也不过是个药人。”

昏昏沉沉间，洛林只听见这两个看守在他耳边絮絮叨叨，什么“......解毒......蛊王.......药人......”，随后他只觉身体一沉，便被二人拖着放到了另一间牢房里。

伤药混着血液凝固在袖子上，胸前的几道鞭伤更是被不甚柔软的稻草扎着。洛林趴在地上，维持着被放进来的姿态。此刻，他便是想动，也是动不成了。

空无一人的牢房恢复了安静，仿佛只能听到一点若有似无的呼吸声和不甚明晰的心跳。

······

“阿雪，小宝他......”

“都怪我，为什么当时要带走它......现在小宝可怎么办啊......”

“好了，阿雪，别哭了。你没有做错，你要是不把它带走，那将来会害多少人啊。”

“那可是蛊王啊，小宝还这么小，让他以后怎么办啊。”

“没事儿，阿雪。不是还有我么，家里有钱，什么药材都买的来。”

“......”

洛林从梦境中醒来，对话中那细细碎碎的哭声让他的头有些发疼。他努力翻了个身，终于远离了那些扎人的稻草，平躺在了一旁。

“下雨了吗？”

他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听着外面那若有似无的淅沥声就好似方才的梦境一般，搅得他头疼。

“咳咳，咳咳咳......”

坚硬潮湿的土地向上散发着寒意，洛林躺在那儿，并没觉得多冷，反而觉得有些凉快。

“别下了......好疼......”

伴随着雨声和呢喃声，地上的人再一次陷入了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