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什么时候才能自由呢？”八岁的刘招娣瘦瘦小小坐在湖边桥上，两只腿悬在空中一晃一晃。

今天爸爸妈妈也吵架了，自己的作业本也被撕烂了，接着桥边小商店的光把作业重新写了一遍以后自己坐在了桥边。

正是夏季，前几天刚下了雨，蚊虫很多，哪怕身上喷了花露水也无济于事。

河水湍急，刘招娣觉得自己如果跳下去大概马上就会被冲走了。

她把书包放在一边，自己跳了下去。

水位只到腰，大抵是自己有点沉，没办法被冲走吧。刘招娣抹了一把被水溅上的脸想着。

拖着湿漉漉的衣服又回了桥边坐着。

她不想回家。

“你这样子会感冒的吧？”桥边站着一个小男孩，只有三四岁的模样，站着才跟刘招娣坐着差不多高。

“哼，你个小鬼还知道什么是感冒，你活到明白感冒的时候了吗？”刘招娣气儿不顺看鬼都不顺眼。

“我要是没死都得算你哥哥。”小孩子嘟着嘴有点不满。

“你这样子一定会感冒的！”

刘招娣觉得自己被鬼诅咒了，一把把小鬼挥开，“别打扰我发呆，你自己再找一个新的地方玩吧。”

小鬼消失了，刘招娣正道这小鬼还算听话，没出一分钟一个大鬼又出现了，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

大鬼长得还算清秀，眉眼弯弯地蹲下身跟刘招娣说话：“这可是我新买的壳，可是跟我长大后一比一复刻的。你这小鬼，一点礼貌不讲。”

“你才是鬼！我是人！”刘招娣呲牙裂嘴。

很小她就知道自己跟别人不一样，可以看到不同的东西。

小时候奶奶死了还对她骂骂咧咧，她告诉大人奶奶正坐在饭桌边不让自己吃鸡蛋，却莫名其妙被大人打了一顿。

那时候她看到大人眼睛里有恐惧。

鬼难道是什么很可怕的东西吗？难道要比挨打还可怕吗？

刘招娣不明白。

此后她在村子里见过许许多多的人，他们身边都跟着絮絮叨叨的鬼。

刚刚跳的那条河上也飘着睡觉的鬼，不过他们大多睡得很死，水花溅得那么大，他们只是往别的地方游了游。

“你不喜欢当鬼吗？我看你刚刚很勇猛地往下跳，我以为你很想当鬼呢。”张文坐在她旁边陪她一起晃腿。

“我只是不喜欢被人叫小鬼。”刘招娣眼神不知道放在哪里了，有一点空。

“当鬼……也没什么不好吧。”

“你可别这么说，鬼很穷的，你爸爸妈妈不喜欢你吧？我给你说，这个村子根本没人喜欢女孩，你要是死了他们估计不会给你烧纸吧？”

张文抱头崩溃：“你知道这幅少年的壳花了我多少钱吗，两万八！我的天啊我的地啊我的阎王爷，我从别的鬼那吃席搂的钱全花没了，那物价，可不是你在这个小商店五毛买块糖这么简单的。”

这个鬼好絮叨哦。刘招娣想着。

但是她还是能感受到他要表达的是善意。

“你是男孩你为什么也死的这么早？”刘招娣看着湖面上飘着的鬼全都是长发短发的女孩子。

“我不是死在这里的，我是被人掏干净了内脏扔在这里的，所以我可以到处乱走。”

“谁跟你说男孩就一定百分百受宠啦！可能我是倒霉蛋吧。”

“小时候我爸妈说养不起我了，有个好人家让我去跟着他们过，说我的苦日子马上就要结束了。”

张文以为是真的呢，直到自己被掏干净了内脏，也只是觉得自己的爹妈被骗了。

可是他变成游魂飘荡在自己家所在的胡同，破旧的房子从来没再开过门，从邻居七嘴八舌地闲唠中张文听到了一个大概的真相。

“这家人那年不知道怎么发了财，直接就搬走了，现在在市里做生意做的正火热呐！所以说有时候人的这个运气啊……”

也许，他们不是不知道带他走的到底是什么人。

刘招娣沉默地听完他说的话，还是无法理解。

男孩子怎么会不受宠呢，这个村子里大半人家的女孩子都叫“招娣”，“来娣”，家家户户都盼着一个男孩。

“这么晚你自己呆在这里干什么？被大人打了还是被大人骂了？”张文对于这个村子里的人很是了解。

“都没有，就是无聊。”刘招娣觉得自己就是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

“无聊的话，以后就跟我玩吧，我给你掐了一把，”张文装模作样捏了捏手指，“以后你有大出息，会变有钱，到时候给我烧点纸钱就好啦！”

刘招娣“哼”一声根本懒得搭理这个鬼。

可是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个鬼跟缠上她了一样，干什么都跟着自己，上学路上放学路上，只要是她自己一个人，这只鬼就跟着自己。

直到有一次自己又被推搡倒在地上被人嘲笑，走廊的灯开始忽明忽灭，欺负她的人慌慌张张只觉见鬼，吓得屁滚尿流。

但是刘招娣清清楚楚看见张文扒在墙上用手一下一下点着灯泡。

并且趴的姿势很难看，大概在学壁虎。

“你趴的好难看，你是鬼应该会飘吧，又不会掉下来。”刘招娣的声音闷在厚衣服里，冬天露出嘴巴说话很冷。

“没有安全感嘛，死了好多年了还是没有适应自己是鬼的身份。”张文笑着挠了挠头。

“你学习很好吗，能不能帮我写写数学作业？”来自小学生的疑问。

张·文盲·鬼·文：“……不好意思哈，我死的时候才三岁，我没上过学呢。”

刘招娣是一个人，张文不是只有自己一只鬼，偶尔他也会带着自己的鬼朋友来跟刘招娣认识一下。

刘招娣的学习实在是令人堪忧，张文在地府愁的都吃不下小馄饨。

“村子里去年不是死了个状元吗，还没投胎，听说现在在地府工作呢，你要不去问问她愿不愿意帮刘招娣？”一个女鬼给他支招。

状元当时还忙着整理地府那堆乱七八糟的文件呢，张文闯进来结结巴巴半天没说明白到底要干嘛。

“谁需要辅导？”状元有点不耐烦，这人说半天说不到重点。

“我妹妹。”这句倒是不结巴了。

“妹妹？你死好几年了吧，你爹妈又生了个妹妹？”状元随手抽出了张文的生前评估表，用手指轻轻弹了弹。

“不是亲的。”张文有点脸红，虽然他不明白自己有个妹妹有什么好脸红的。

状元最后说的话是：没兴趣，没时间，自己玩去。

但是在刘招娣期末考试的时候，张文远远看见状元就站在她身边摇摇头说：“娃娃，你这不行啊，都及不了格，听我的，这题改个C还能上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