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状元虽然说着不管，但是她也不甘心女孩子被这个小村子困住。

后来张文问她当时怎么言行不一致，状元看着河水眼神定定地说：“我想试试看，别人如果走我的路，能不能从这走出去。”

那年她高考完是整个市的状元，在小破镇接受的教育远不如市里，但是有的人就是生来有天赋，所有人都恭喜她家，贺喜她家。

每个人说的都是“大人管教的好”，但是大人又是怎么说的呢？

大人只是说：女孩子，有什么用。

罢了还要重重叹口气，好像女孩子是什么很拿不出手的，东西。

所有人都以为考上了好大学就可以去读，录取通知书到的第二天跟着来的是大家觉得可以交付一生的婚书。

“你嫁了他肯定享荣华富贵，你读书未来找工作也难呀，你跟了他以后只用在家里，还衣食无忧。”

当时她只觉言论荒谬，父母的眼界仅仅局限于一个小镇，婚姻就是最好的归宿，起码对于女孩来说就是。

假期后来的二十几天，他们争吵，家里的锅碗瓢盆被砸了个遍。

她才不在乎，自己必须要读这个书的，谁也拦不住，这是自己出去唯一的机会。

录取通知书好好的藏在屋后的那块可以挪动的墙砖处，大不了自己走到市里去读书。

她与大家周旋，企图给自己留出逃跑的空隙，大家却步步紧逼，婚姻之事在几人三言两语的定彩礼中就结束了。

那个恶心的男人说要在她上大学报道那天娶她，说是找人算过了，日子很好。

她想连夜就跑，但是终究低估了这村里人愚蠢短见。

男人偏偏要早日让她进门，要日日守着他。

林不的脸还没长开，看着还是个小女孩，但是却高高挑着眉头问他是不是要给自己守灵。

难听的话说的比给自家的彩礼多得多，大家又过来指责她没礼教，要受婆家厌恶，但是根本没人管她未来前途怎么办才好。

还是被关在了家里，录取通知书还在那一格砖头后面。

林不的性子烈，眼看逃不出去了，她才不管什么缓兵之计，坐在桥头把村里说媒的，给彩礼的，收彩礼的通通骂了一遍之后跳河了。

“不自由，毋宁死！”

村子里的人不明白，只觉得这女孩不够听话。

“听话”在这个村子里才是合格的商品。

刘招娣没有听话，她从小到大都在不停反抗，想逃出村子的心从来没有动摇过。

当她在考试的时候遇到林不，那一刻命运就被改变，她知道自己可能有机会逃出去了，而林不就是给她这个机会的人。

刘招娣不如林不有天赋，她不能每天做着家里的饭，干着家里的活，仅仅是上课就能次次考第一。

她所有的空闲时间都花在学习上，也仅仅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好学生而已。

中间路途遥远而不顺畅，但是好在结果还不错，刘招娣考完大学就直接背上行李跑出小镇打工了。

林不看着她收拾行李，决绝的背影，沉默了一会儿跟张文说：“哪怕只有她自己，她也能走出去，她身上有我没有的韧劲。”

但是刘招娣不这么觉得，她觉得自己的一切都是因为从小到大林不耳提面命告诉她不努力就永远离不开这个村子。

交完第一学年的学费，留下一部分生活费，剩下的钱她买了一堆纸钱用小推车推到了湖边。

所有看见的人都觉得这个人是神经病，刘招娣心里却想：“去你爹的，你们懂个屁。”

厚厚的纸钱烧了好几个小时，给湖边的女鬼们乐坏了，挨个排队领钱去买投胎位了。

林不和刘招娣并肩坐着，刘招娣问她：“你投胎的钱是不是也够了？要走了吗？”

其实林不买投胎位的钱早就够了，只是想看着刘招娣走着和自己一样的路出去，才拖着迟迟没走。

“是啦，我已经买好了，是在一个教师家里，过几天我就走了，以后你就要自己走啦。”

“谁说的？”张文从一旁冒出来，“还有我呢？”

“怎么，我没少给你烧钱，你得买个什么富豪之家，到现在还凑不够钱？”刘招娣跟他拌嘴已经是从小到大的习惯了。

“给你攒着，攒到你下来之后给你买大房子。”张文用手比划了个房子的形状。

“哼，我可是要活到八十岁的！你难道要等我六十多年？”

“哇，那要是这么攒以后真的能给你买一个大别墅在地府了！”

……

但是刘招娣没有活到八十岁，才仅仅二十出头就死了。

湖面上飘着她二十几岁的尸体，和花了二十多天兼职赚来的一千块钱红包。

当鬼之后，刘招娣每一天每一天都在后悔自己为什么心软，后悔自己答应回家，后悔自己包了那一千的红包，后悔自己觉得小孩子有药可救。

后悔自己没有像林不一开始想的那样走出这个村子，兜兜转转还是死在了这里。

刘招娣无心投胎，她只想要他们陪葬，虽然自己也觉得他们的陪葬不值几个钱。

那天她正在鬼市闲逛，小铺什么也没有摆放，只在面前立了一块牌子：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看起来像骗人的把戏，但是刘招娣当时心里有很强的直觉，这个小铺真的能帮自己报仇。

“里面的人只是告诉我需要怎么做，他让我把村子里其他还没有投胎的怨鬼召集起来，说要帮我们一起报仇。”

“他说我们屋子后面的那片湖就是最好的一个媒介，村里人后来请了做法的人也是他帮忙摆平的。”

刘招娣低垂着眼，好像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林不会不会对我很失望，她以前就告诉过我，不要恨这里的人，也不要爱这里的人，这些都是牵绊，离得越远越好。”

“但是我都没有听，生前我心软想要家人的爱，结果失去了我的命，死后我又困顿于自己内心的恨，把自己又困在这个村子好几年。”

“你说，她把路都给我铺好了，她是不是知道我会有这么一天。”

“只能说，作为人的话，爱恨都不可避免，而其引申出的后果也必然要承担。”

“林不已经为你抵消了一部分恶果了，你现在止步，一切都可以算重新来过。”觉春来淡淡开口。

两个刘招娣并肩坐着，一个坐在教学楼的阴影下，一个坐在阳光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