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CHAPTER 19

焰灵大概看了一下骇灵的情况，然后回头，给辉月使了一个眼神，辉月微微点头。

“这样就可以了吧。”

辉月松开眉淡淡开口，不知道是说给谁的一句话，接着黑猫就出现在她的脚下，和她面对面站立着。

“这是……”

“这是要让黑猫能够靠近骇灵不被骇灵的气息杀死的唯一办法，”辉月淡定打断恶灵的话，“让骇灵生命体征降到最低，然后黑猫解放所有的力量慢慢接近最脆弱的时候的灵之傀灵体，也就是骇灵，这样算作是驯服灵之傀灵体，也可以说是让依托物和灵之傀灵体的气息相调和，两者一旦调和到一个合适的平衡点，黑猫就不会再害怕骇灵的灵之傀灵体。这是黑猫唯一能靠近骇灵的办法，刚刚我和焰灵以及黑猫商量过的办法。”

“……但是……不一定非要补我一枪啊，琦夜……”

焰灵听见骇灵的声音赶紧回头看着脸色苍白的骇灵靠着自己，心疼到好想赶紧紧紧抱住他，两个人好好呆着。

“对……对不起。”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这的确是冒险，她坚信骇灵能挺过来，也知道他会很痛苦，却没想过居然这么折磨人，骇灵也是，她也是，甚至对于辉月。

佑一深深吸了一口气。

“是这样啊……”

佑一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听起来就像一个易碎的梦。

美佳走了过来蹲下，接替焰灵接过骇灵的头，让他较为舒服地平躺在草地上。虚弱的骇灵已经没有办法再维持他实体化的保护屏障，现在的佑一如果想要反击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焰灵看了一眼骇灵额头豆大的汗珠，从地上站了起来，顺手再次拿起了骇灵的义魂枪。

骇灵或许是知道焰灵会做些什么，尽管要维持自己的生命就已经很费神了，他还是积聚了力量维持着义魂枪的存在。

果不其然，她将枪口指向了佑一，但佑一的枪口也同样一直指向她。两个人一直僵持着，焰灵火红色的刘海似乎长长了不少，在微风中扫过她的双眼。

然而佑一举枪的手却在冷凝的空气中垂了下去。

“开枪吧琦夜，我累了。”

他的头微微埋着，紫黑色的头发在风中轻柔地摇摆，眼睛藏在碎发下若隐若现。

焰灵自然不会就这样开枪，酝酿了很久，面对佑一，她总是那么犹豫不决。

“你知道我们在訾崎贤那里发生了什么吗，你就不想听听？”

“没必要。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愿意靠近他吗？”佑一苦笑着说到，“就是因为我知道，他的目的永远没有那么单纯。他也知道要隐瞒我很难，对我也是充满了警戒。”

辉月吃力地弯下腰想要触碰到那只现在似乎处于看热闹状态的黑猫，然后在费力挣扎了一会儿后她就不得不放弃。到了这时候，居然不想用异灵人的能力来克服，果然，还是向往着像普通人那样。她在心里默念到。

“佑一，我们就非得这样吗？”焰灵的表情和双眼闪现出一丝悲哀。

“我都说了，我是在利用你，如今的你是寒木铃的，对我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

焰灵不由愣了一下。她差点忘了这件事，但这也不能怪她。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在对事物做选择时，矛盾总是无处不在。在选择了其中一样时，如不是惦着另一样就是觉得对不起它，但若是选择了这一样又会对另一样抱有相同的心情。

“我不是任何一个人的。”

不知不觉中，月光已温柔地洒向人间，与风的冷冽形成鲜明的对比。

“我不是任何一个人的，”焰灵再次重复着，“不要给我强加一把禁锢的大锁。”

“不，你就是！”

佑一这时候就像一个赌气的小孩一样大声咆哮起来。

“你眼里只有他！你是个虚伪的人，总是欺骗自己内心来迎合我。如果说我欺骗利用你可憎，那么你欺骗迎合我又算是什么？紫琦夜，你真的是玩得不亦乐乎啊！”

这就像是世界末日前一秒的寂静。

她在冬季第一场大雪之后欢乐地在雪地里奔跑跌倒，是他第一时间赶来抱起她。

她在作为转学生受到冷落后刚开始放学一个人回家时，快要到家的路途总会有他故意的偶遇和她一起走回来。

她在第一次看见樱花树开满樱花感动到移不开视线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出现在她身边，开玩笑一样说他长大后要娶她。

她在迷途中转身后第一眼见到的人总是他，他一直都在她身边不远处，他一直都在陪伴她，保护她。

她不愿相信这一切都只是为了靠近她和利用她。

还是因为她爱上的人竟不是他，他只是保护神，她不能爱上自己的保护神，那是她一个人的神。所以他才会用这样的方式来惩罚这样的自己？

她突然开始想放弃思考，放弃挣扎。

又是几声枪响，她不知道是谁扣下了扳机。

最累的人难道不是我吗……

她这样想着，脑袋一片眩晕，她能感觉到眼前血红一片，然后看见了星空，月亮的影子模糊起来。她的耳边开始嘈杂，接着就是诡异的冷清，只有佑一淡淡的那句话一直在耳边回响。

这世界很快就会毁灭。

好舒服，但是又好难过。她开始觉得全身渐渐失去了知觉，又并非麻木，总之，好舒服。

佑一哥哥，我没有欺骗你，我没有迎合你。即便是欺骗，我也感谢着，你为我做过的一切。

马路上的交通信号灯还在规律地闪动着，红色，黄色，绿色，黄色，红色，仿佛一个无尽的轮回。

半夜下起了小雨。那是上帝的眼泪，却洗涤着灰暗的内心，但同时，也在无尽地掩盖着着无尽轮回下的无尽罪恶。

每一辆汽车驶过，都在水洼里掀起一张透亮的水帘，透过它看到的交通信号灯，就像一层永远戳不穿的梦魇，让人透不过气，自我窒息。

蒙蒙细雨密密麻麻下着，在地面凝聚出无数的小水洼，等着被制成冰冷的水帘。

这样的水洼，倒映一切的光亮，月亮却被信号灯夺取了光彩。

星星也是。

男生牵着女孩的手，两个人在夜里偷偷溜出家门，然后跑到附近最高的住宅楼房顶，从隐蔽的雨棚下拖出两条很宽的长板凳，肩并肩地一人躺了一条。

两个孩子无比向往地遥望着远空的星星。

就这样一直沉默着躺了半小时，两人的视线始终没有从夜空移开。

“这些星星离我们很远吧？”

女孩轻轻问到，双眼依然不眨地望着上空。

当同龄孩子还在幻想的童话里体会摘下星星变成小精灵或小妖精的美妙感觉时，她就这样问到，而且每次看星海她都会问同一个问题。

“嗯，它们离我们很远。”

男生也会每次都不厌其烦地回答她。

“哦。”

最后又会陷入这样的沉默中，一遍遍上演。

“那……星星和星星之间呢？”女孩这次破天荒多问了一个问题。

“应该也很远吧。”男生并没有觉得奇怪，而是依旧平静回答。

“嗯，”女孩的双眼显得有些水灵的悲伤感，“那它们就很寂寞了，因为它们距离彼此那么遥远。”

男生转过头看着她稚嫩的侧脸：“你寂寞吗？”

“你陪我看星星我就不寂寞了。”女孩没有看着男生说话，脸上却还是有淡淡的绯红。

“那我以后就天天陪你看星星吧，只要你想，随时找我。”

女孩笑了，她笑起来那么温暖。

那一年，男孩十岁，女孩六岁。

一颗流星在那一刻滑落，闪出了星空中最美的光辉。

女孩并没有想过如果他天天都能陪自己看星星有多好，她只是直觉中感觉到，他跟自己不一样。

相比起姐姐温和友善的性格，她就只能用阴郁来形容，所以周围的人似乎都是因为姐姐的缘故聚集起来的，她一直都是这样的感觉。她隐约能感觉的到，周围的人都和自己不一样，甚至是亲姐姐。

所以才会在某些时候这样想，如果我想和他在一起，是不是就要变得和他一样？

不能说是叛逆，只是因为寂寞引来的执着。

她就是想和他在一起，不曾想过他和他们都会离她远去，远的没有距离。

“这个世界连约定，一个小小的约定都是谎言。”

女孩在他离开后一个人躺在板凳上自言自语，朝着同样寂寞的星星们叹息道，“我现在很寂寞，说好的陪我看星星，现在你在哪里。”

她静静转头，看着旁边空荡荡的板凳。

两年了，你和我做了那个约定后已经过去两年了，你离开我也一年半了，说不想你，都是假话。

“干嘛要天天一个人来这里呢？”

一个乖巧的姐姐微笑着走了过来，倒着在上方看着下面躺着的她。

“侑子姐姐。”

“晚上很容易着凉的。”

然后她就不再说话了，侑子脸上写满了无奈：“算了，别看星星了，它们又不会跟你说话，到我们家去吧，我哥哥在那里等你，有话要对你说。”

“佑一哥找我？”

“嗯，还有好吃的，跟我来。”

“哦。”

然后两个女孩就手牵手走向楼梯。在被侑子牵手的一瞬间，她本能地往后缩了一下。

她跟自己不一样。她还是这样想。

可你从未拒绝过他牵你的手。又一个心声在她心里回响，最终还是被侑子牵住了手，拉着比她小不了多少的女孩慢慢走下楼梯。女孩望着侑子的背影不说话。

星星眨着眼，走在地面上的她也抬头朝着它们眨眼。

虚掩的门被推开了，站在屋里的男生转过身来，朝着进来的人微微一笑。

“琦夜，果然又跑到房顶看星星去了。”男生很温柔地将她领到屋子中间让她坐下，然后递给她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和侑子一起坐在了她的对面，直到她低头抿了一口手中的咖啡。

非常甜，但那正是自己最喜欢的味道，佑一哥一定很认真地多放了几颗糖。只是抬头看着对面的两人，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感，明明以前面对他们是不会有这样的感觉的。

一定是要发生什么事的前兆吗……她开始不想思考。

“琦夜，如果我和侑子要出去一趟，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你会生气会难过吗？”

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比那个人去的还远吗？

女孩抬起头，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又摇了摇头。

连你们也不要我了吗，就因为我和你们不一样？

“琦夜，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很不舒服。”

不舒服吗……说实话，的确有种很难言语的失落，却又没有预想的那么歇斯底里。

“你们都不要我了。”女孩低头再次看着自己手里咖啡倒影着的自己的脸。

“琦夜，”男生很认真地看着对面的女孩，“谁都可以不要你，但是绝对不可能是我，所以你只需要等我，等我回来好吗。”

“那你为什么要走？”你答应陪我看樱花，他答应陪我看星星，你们都是骗子。

“琦夜，相信我，我总会找到你，只要你愿意等我，即便不愿意，我也会找到你，不管花多少时间，哪怕你已经把我忘记了。”

女孩开始渐渐尝不出咖啡的味道。

“好吧。”反正我不相信任何约定。

她平静地回答，违心地回答。

于是他们也走了，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也许这个距离，就是她和他们之间的距离吧。

但是，她的姐姐却离他们那么近。

不公平，自己什么都没有，什么也没有得到。伤心到无感，失落到无感，最后就开始变得麻木，甚至是不顾自己灵魂的真实感受。

麻木到只想追寻他们身影的执着，然后不知不觉中出卖了自己的灵魂。

或者说，毁灭他们。

在一阵昏厥之后，女孩感受到了身体很难受，肉体上突然来的痛苦让她努力睁开眼要自己清醒过来。她慢慢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地上，望着天花板，乏力到不想动。在潮湿的空气中，嗅到了血液的腥甜。

她呆呆坐了起来，无视了满床的鲜血已经开始变得暗黑和粘稠。

血已经到了自己脚下。伸出手来，一片殷红，略微发黑。

姐姐死了，她的亲姐姐，老保安在自己的对面抱着已经闭上眼的姐姐，没有看她。

感觉到了，现在的她和他们就是一样的人了，变得和他们一样，和自己所希望的一样。她瞳孔再次望着自己的血液，变得火红。

整栋住宅楼瞬间火光一片。

她杀了亲姐姐，造成的大火也间接杀了父母。她站在火红的楼房外失神想，面无表情地脸印着火光，红发灼眼。

老保安跪在她身边，傻傻望着他无能为力的大火。

她转过身，不再留恋任何人和物，独自离开。

她也要走了，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远的没有距离。

学校放学的钟声响起，学生们纷纷三五成群簇拥着涌出教学楼和校园。

她漫无目的地收拾自己的东西。四年了，离那场噩梦已经过去四年了，她也不再是一个小孩。

一眼瞥见了教室里坐自己前面不远处的女生的背影，注意到了她也各种失落难过着收拾着自己的文具，仿佛后一秒就要看见她落下眼泪抽泣起来。

她和自己一样是一个人吗。她也只是想想，本不想接触别人，但是那平静却柔和但带着失落的背影却突然触动了她。

她站了起来，背上自己的书包，轻声走了过去，站了在了她的面前。

良久后，女孩抬起了头，看着眼前陌生的同学，这个刚转来不久的陌生女孩。连她的名字也没记到啊。陌生女孩突然对她伸出了右手，没有微笑，也没有安慰的话语，显然没有极好的意思，但是，也没有恶意。女孩伸出自己纤弱的手后，被陌生少女紧紧攒在手中。

从那一天开始，她就牵着那孩子一起走过了无数个放学的时光，一起见证了那个时段所有的夕阳。

由亚夜，跟从前的自己一样，也只是个缺少点什么的普通人类。

渐渐感觉到自己周围不再安宁，她也只是逆来顺受一样接受了，没有什么多余的感情。

“如果不介意，请你把她送到家，”几个月后的一天放学时刻，她把一个同班的男生拦住，并且将由亚夜慢慢推到他的面前，“希望你能答应，因为你跟其他人不是同一个货色。”

男生很不解地看着眼前这个开学第一天就缺席的女生，一直没想过会被这样看上去高冷的女生搭话，还拜托自己送其他女生回家。

“那你要做什么，这么晚还不回家吗？”由亚夜略有一点心慌感，怕她就这样不想再和自己做朋友。

既然选择了不做人类，就该去完成自己作为异能力者该做的事，即便她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我有点事需要解决，今天不能陪你回家了，别担心我，”她平静回答，“你能把她送到家吧，山崎川同学。”

“呃？哦，嗯。”

“那我先走了。”

她不再多滞留一刻就干净转身离开，带着匆忙的步伐很快离开了他们的视线。

走上了最后一级台阶，她没有犹豫直接推开了门。站在学校教学楼的楼顶，可以隔着楼顶的铁丝网眺望整个城市远郊所有的冒着浓烟的各种工厂，实在是有些心烦。

“来了，小朋友。”

听见声音她回过头，寻着说话的声音，一个看似玩世不恭的男生朝自己走来。

明明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却被叫做小朋友，眉宇间带着一丝还不会爆发的温怒。

“你也感觉到了吧，我体内有和你一样的某种物体的气味。我只是试探一下散发出来一点点，就被你捕捉到了，果然还是有自觉性。”

“把我钓出来的目的是什么？”她冷冷问到。

“知道这城市还有和我一样的人类有种莫名的兴奋，想亲眼见见你，结果发现这气息不是我几年前追踪到的那个一模一样的气息么，虽然过了那么多年我还是能够辨别出那时候这东西不应该在你身上啊，再看了一下脸终于恍然大悟，你们俩是姐妹吧。看样子，妹妹杀掉了姐姐抢夺了力量。”男生似笑非笑，“现在你明白自己的立场了吧，如愿以偿不再是一个人类，有了你想要的力量，结果我们是同一类人……”

“你别误会了，”焰灵淡然打断他，这让他看上去有一丝不悦，“我这么做不是为了力量，只是为了，想和某个人靠得更近。”

她眼神有点黯淡，男生顿了一下笑话她的话，嘴角慢慢上扬。

“原来是这样……变成这样的人类，想要从形式上和另一个同类人靠得更近？”

“我觉得即使你对我的过去很感兴趣，我两也还没有熟悉到可以和你分享我的过去的程度。”

她再次不耐烦打断他。这种人算什么，自来熟？相当讨厌。

男生轻笑一声。

“真不巧，我倒是想和你分享一些事情。”

“什么事？”

“在这座城市近郊有两个兄弟，分别继承到了虚和实傀灵体的力量，我想和你联手利用他们，征服一个拿着灵之傀灵球的家伙。”

“我也想说真不巧，这不算分享，他们早就盯上我了。”

“我当然知道，关键在于，现在从你一对二变成了二对二，就看你答不答应了。”

她没有立刻回应，站在原地和他的眼睛对视着，猜不透这个少年脑袋里在想什么，也说不上犹豫，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焰之傀灵体一直沉默着，只回应她的要求，从来不对她做出任何指示，但是又不排斥她，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现在自己究竟是被它接受着还是讨厌着。

站定了一会儿，她径直朝着楼梯口走去，与男生擦肩而过。

“说吧，你的名字。”

男生背对着她，嘴角再次上扬，一副诡计得逞的样子。

“恶灵，”他的语调没有任何变化，“但和你以及大多数人一样，这只是一个代号。”

女孩也没多说什么，心里只是一瞬间觉得，还真是和他这糟糕的品格相符合的代号。

“我知道了，至少我们现阶段不会是敌人，我也不喜欢打破我平静生活的事情，除非他们先找我的麻烦。”

说着，她走下了楼梯，消失在一片灰暗里。

男生回头看着已经没有女孩身影的楼道，轻轻挑眉。

和印象中的不太一样，但是也确实还好说话。并不是完全猜不到她过去发生了什么，也大概知道她的理由是什么，毕竟也是对她姐姐跟踪过很久，他的嗅觉也是很敏感的人。对了，她似乎还不知道灵之傀灵球的寄主是谁吧。

他微微眯着眼，开始有点期待知道真相的话，这个冰冷的女孩会有怎样的反应。

男生的全身被黑雾笼罩，即将消失，那双看透一切带光的眼却依旧直视着前方，嘴角若隐若现的笑意清晰印在黑暗中。

“是挺有意思的对吧，焰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