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成年礼

于旧日的梦中醒来，意识到自己浑身无力地躺在床上，却依旧困得睁不开眼。

一个人影的轮廓坐在床边，看不清脸。

我努力保持清醒，终于发觉这一幕和梦中的景象重叠，只不过位置转换，与死亡为伴的人变成自己。

死亡如影随形，生命的蓬勃不可抗力的流逝，衰亡的身体成了累赘，思维却变得前所未有清明起来。

从来没有这么虚弱过，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

清醒到，不再惧怕以往令我惧怕的任何事，包括惧怕本身。

笑了笑，我喊出一个名字：“昆衍，你想我了吗？”

人影的轮廓动了动，伸出指尖触碰我滚烫的额头，死意浸骨。

“陆澄西，我想你了。”

于黑潮涌动的旧梦中，我得知这又是一个狰狞的假象。

昆衍那样的人，怎么可能想我？

他只会恨我。

这一次，是我想他了。

毕竟，我已太久没有去看望他。

一天后，我拖着大病初愈的身体来到墓园，带着他最喜欢的红玫瑰。

黑白照片上，男人英俊鲜活，他到死都没有想到，死气沉沉的墓园才是属于他的归宿。

把玫瑰攥在手中碾出花汁，素白的手掌变得罪孽深重，我伸出手，泥泞的花瓣从指缝摔下，落在灰白色无动于衷的石碑上。

手脏了没关系，只要碰到的东西也变得不干净就好了。

我不介意把自己弄脏。

“昆衍，你已经死了。”我这样告诉他。

同样告诉自己。

作为想念的馈赠，我陪伴他一个白天，这是我能给予的最大限度的宽容。

哪怕我恨他。

晚上，赴约来到酒店，推开门，门的另一边站着许家意气风发的小少爷。

他穿着大人的衣服，白色西装和搭配得当的宝石配饰将他衬得优雅矜贵，从来没有哪一刻让他比这一刻更像一位真正的小少爷。

可惜，他脸上跳动的爱慕破坏了他的高贵。

比起不沾人间情爱的小少爷，他更像是一个春心萌动的……婊子，让人忍不住想撕碎他。

撕碎他一腔真挚不夹杂任何欲望的热烈爱意，让他袒露出被辜负的绝望，让他痛，让他哭，让他后悔长记性。

只有疼痛才是最好的良药。

许清河红着脸，磕磕巴巴又无比真诚慎重地说着什么，我并不在意，只是微笑注视他，耐心地等他说完。

说完最后一句话，他忐忑不安又满怀激动地等待命运的降临。

就像个祭品一样。

我笑容不变地问他：“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许清河摸了摸袖口的红宝石袖扣，尽管极力维持镇定仍能窥见一丝紧张，在与我的对视中轻轻垂下眼，耳尖红如宝石纽扣。

“澄哥，今天是我生日，你能对我说一句生日快乐吗？”

“只是这样吗？”

“还有……我是真的喜欢你，澄哥，陆澄西，我喜欢你！我想要跟你在一起，今天晚上，就是要告诉你，我成年了，我可以把自己给你了……我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感觉再不说出口就要死了。陆澄西，我爱你。”

最后那三个字，轻得像是要被一阵风吹散，可是他说出口了，我也听见了。

总不能装作听不见，它就存在那里，不是听不见就可以视而不见的。

它就在那里。

只要不拔出，刺就永远存在。

我抱住了他，轻拍他的后背，温柔道：“别哭，你怎么能哭呢，今天可是你的生日啊。”

“谢谢你的生日礼物，我也给你准备了一份成年礼，希望你收下。”

他撇头抹眼泪，嘴硬道：“我才没哭，别看，不好看——什么礼物？你吗？”

我笑了，单纯为他的话感到好笑。

“我让他们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