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灰烬上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我盯着锅内的水，还不到沸腾的火候。

对付昆榆这种人，哪怕出现一点纰漏都不行，压根不能给他喘息的机会，不到万无一失，不能动手。

他虽然没有限制我的自由，但难保暗处没有监视者，计划必须缜密，如果能悄无声息杀了他……

“在想我？”鬼魅般巨大的身影悄无声息笼罩了我。

一瞬间，我差点克制不住动手的本能。

昆榆自身后环抱我，以一个绝对侵占的姿势，双手形同桎梏，强势占有我身体的每一寸。

我努力扯唇，“昆爷，您回来了。”

“我饿了。”

“我煮了面。”

他不再说话，手掌伸进衣服里，掌下所过之地好像起了火，引起阵阵生理性的颤栗，我的指甲掐进肉里，被烫得难以喘息，自救般仰起脖颈。

他的吻不像吻，像吃人的野兽，密密麻麻落在脖颈，仿佛要把我的求救吞吃入腹。

庞大的恐惧包裹了我，游走的炙热燃烧着我，大脑混乱，头皮发麻，灾厄自降临那日就无处可逃。

会被吃掉！

然而他没有继续下去，松开我，提醒道：“水烧开了。”

“……嗯。”

我竭力维持镇定，身后的视线太过强烈，让我无法忽视，出声询问：“鸡蛋要吗？”

“好。”

我从冰箱里拿出一个鸡蛋。

“两个。”

于是再拿一个，敲开下锅。

为了不让恐惧显露，我主动跟他交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会很晚。”

“你不在。”

“走得急，忘记说了，谈安送我回来的，他应该通知继陵了，继陵跟着您。”

“嗯，跟着。”

“您喝醉了？”

“没醉。”

“您叫我什么？”

“澄哥。”

他就是喝醉了！

出乎意料的，我不再恐惧。

很快，面煮好了，一人一个荷包蛋，我端着自己那碗离开厨房，叫他跟上。

吃饭的时候他又喊了声“澄哥”，我瞪他一眼，训斥他吃饭的时候不要讲话。

他果然不说话了，乖乖低头吃饭，连吃饭都没有发出声音。

我心中啧啧称奇，很久没有见到昆榆喝醉的样子，我都快忘了他喝醉是这副模样，像拔了牙的老虎，一点也不可怕。

饭后，我问他：“好吃吗？”

他说好吃。

然后我叫他去刷碗，他也听话地去做了。太乖了，乖得让我觉得就算现在杀死他他都不会反抗。

可还是太危险，我不能赌。

我不信他。

回到自己房间，把门上锁，闭眼睡觉。

又是那个梦。

少年因高烧而泛起不正常潮红的脸，艰难睁开眼，殷红眼角挑开一个惑人弧度，，直直朝我看来，黑色的眼亮得惊人。

干裂的唇一张一合，反复在说什么，我凑近去听，原来是“哥哥”二字。

他以为我是来抚慰他的，可并不是，我只是来见证他的死亡。

就像见证昆衍死亡那样。

我朝他笑了，冷眼旁观他的痛苦和无助，他到底是一个孩子，面对死亡就该有对生命的敬畏，而不是漠视。

死到临头，他眼底没了漠然，可那依旧不是我想看到的，我想看到的是奋力挣扎却仍不断下沉的恐惧，是躯体求生的痛苦和灵魂深处的无助，是一个孩子初次独自而残忍面对死亡的被辜负，可那双眼里只有黑色的火焰。

他放了一把火，用来点燃自己，于灰烬之上，获得新生。

我想我是嫉妒的。

我腐烂的尸体到现在还埋在灰烬里，生锈可憎的骨血渗进怨气土壤，裹挟日复一日的仇恨扎根地下，于毁灭之中灰飞烟灭，于绝望之上开出恶之花，毒瘤遍地，蛇蚁横行，只会越陷越深，不会重见天日。

我以为所有人都跟我一样。

直到有一天，我看见一场黑色大火，它肆无忌惮地燃烧着，以透支的生命为燃料，越烧越旺，越烧越大，越烧越亮……

有人于灰烬上重生。

却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