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他外镇诸侯,内娶将军
第4章 飞奴其二
作者:年年的猫罐头字数:3113
发布时间:2021-04-27 14:47:40
天色已晚,月光渐渐隐没在乌云之后,成了一个密闭的、使人气闷的穹隆,一盏灯光惨淡地从军帐中透出。
淳于珵看上去非常不安,身体石像般凝坐不动,眼睛眨动的速度却不自觉地加快了。
颜寻看看他,道:“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淳于珵沉默。
“淳于珵,你十七岁从军,随我征战十年,将士里我最信任的就是你和淳于璟,我拿你们当亲兄弟。所以今天无论你说出什么,只要你实话实说,我都不怪你。”
淳于珵深吸一口气,道:“末将从来没有做过不该做的事。”
“既然这样,你为何瞒着我驯养为你所用的信鸽?你放出那只信鸽,是为了传信给谁?传的什么信?有什么军情是我这个大将军不能知道的?”颜寻问他。
淳于珵又不说话了。无论颜寻怎么问,他都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凭谁也撬不开他的嘴。
最后颜寻也无话可说了。他理应非常恼怒气愤,但他的神情却十分平静,只是眼神暗沉,定定地落在淳于珵身上。
淳于珵的嘴像是上了封条。
颜寻似乎终于耗尽了耐心,他一拍桌子,沉声道:“良伦,进来!”
淳于璟一直守在外面。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能感觉到气氛的不同寻常。只能在外面热锅蚂蚁似的走来走去,几次想要闯进来问个究竟。
一听颜寻唤他,淳于璟迫不及待地进来,看见淳于珵好好的,这才松了口气,“大将军。”
颜寻一指淳于珵,“把他拉出去砍了。”
淳于珵腾地站了起来,像只惊弓之鸟,脸色一下子白了。
颜寻看也没看他,“愣着干什么?”
淳于璟这才回过神来,扑通跪在颜寻面前,“大将军开恩啊!求大将军看在淳于珵多年的战功上饶他一命,即便活罪难逃,末将也愿意与他同罪!只求大将军息怒!”
颜寻不为所动,又唤道:“高逸。”
高逸不是战将,是颜寻的护卫首领,他快步进来,跪地道:“请大将军吩咐。”
颜寻还是那个命令,“把淳于珵砍了。”
高逸飞快看了颜寻一眼,面如沉水,就势按住淳于珵的双手,反制在身后,朝他膝盖窝上不轻不重地一脚,迫使他跪在地上,而后拿绳索开始绑缚他的双手。
即将被推出去的时候,淳于珵额头渗出了冷汗,心弦绷紧得都快要断了。他憋着一口气,有话又不能说,只得向颜寻哀求道:“大将军,末将,末将……”
淳于璟依旧跪在边上,不停地磕头。
颜寻扫了两眼淳于珵,片刻露出无奈的目光来,“我问了你这么久,你一句实话都不肯说,这会儿说什么也晚了。”
他的脸上不见煞气,却看得人毛骨悚然。
白玉在边上看看他,又看看淳于珵,低头掰着手指头无动于衷。
闹这么大动静,才不是真的要砍人呢。
淳于璟又气又急,起身狠狠踹了淳于珵一脚,“你干什么了?!你要是做错什么事,赶紧认罪啊!”
淳于珵被推到了门口。
“大将军!”淳于璟声嘶力竭,“大将军开恩,开恩啊!”
淳于珵挣开高逸的拉扯,终于开口,“末将的信,是送给丞相沈清的!”
一语出口,帐中倏然安静了下来。
白玉轻咳了一声,“我要不要回避一下?”
颜寻凝视他片刻,点了点头。
风很大,风向不定,裹挟着雪花四面八方没命地刮着,白玉加快脚步跑进室内,冻得手脚都快没有知觉了。
点燃蜡烛,入目的第一样东西,是一张压在烛台下的纸条。
淳于珵和淳于璟在一个多时辰后走了出来。
颜寻决定鸠占鹊巢,把他们两个撵去和兵卒们同住。淳于珵和淳于璟不敢有异议,劫后余生的他们格外沉默,并行至一座军帐前,淳于璟停了下来。
“兄长?”淳于珵回头看他,“先进去吧,外面下着雪呢。”
淳于璟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道:“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们?”
淳于珵别过头去。
“大将军很信任你。”淳于璟道,“就像皇上信任他一样。”
“是。大将军不会背叛皇上,我也不会背叛他。”淳于珵道。
淳于璟声音小了下来,“那么你效忠的是皇上。”
淳于珵倏地转头看着他,眼神深沉,“所有将士效忠的都是皇上。”
淳于璟和他对视片刻,迈步进了军帐。
临睡前,淳于珵在黑暗里安静地坐了许久。他想起那天白玉的一身似雪白衣在城楼上乌压压一片铠甲里很是显眼,腰间戴着一枚玉佩,半束冠发,青丝洒落如一匹锦缎,皮肤白得几乎和他腰间玉佩同色,身材纤瘦。
那才是淳于珵第一次见到白玉,是他在攻右兀城前奉命打探军情时,百忙中抽空一瞥的全部印象,打眼一看,他差点以为那是个高挑的美人儿站在乌恩其旁边。
后来他临走的时候,下意识地又往城楼上看了一眼,那美人儿还站在城楼的一片喧嚣里,仿佛遗世独立。有那么一瞬间,淳于珵甚至觉得他周围的一切事物若是再靠近一些,那便是在侮辱他。
书里说的“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大抵如是吧。
雪花蝴蝶似的扑向窗户纸,在上面撞了一下,又翩翩地飞向一旁。颜寻索性打开了窗,站在边上看雪,听着身后高逸的禀报。
“属下仔细查过,因为这几日在给军中部分战马更换蹄铁,马厩来去的人等非常多,但还没有发现什么人非常可疑。唯独……”高逸说到这儿停了停。
自从白玉被带回营中,短短两日不知就从哪里传出风声来,说他是颜寻金屋里藏的娇。高逸自觉疏不间亲,有些话还真不知当讲不当讲。
“唯独什么?”
高逸咽了口唾沫,飞快道:“唯独那位小公子昨日下午去过马厩。不过据暗中跟着他的军士们所说,他只是四下转了转,什么都没做,也没有接近大将军的战马。而且时间也对不上——他去马厩的时候,大将军已经骑着九花虬在回营的路上了。九花虬如果出了什么问题,应该与他无关。”
高逸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对了,后来淳于珵将军也去了马厩,和小公子说了会儿话。”
颜寻沉默着,像是在反复回味高逸所说的每一个字。静默占据了小小的军帐,渐渐地蔓生出一种使人紧张的逼仄。
高逸不自觉地放轻了自己的呼吸。
颜寻终于开口,“扎布苏那儿有什么进展吗?”
高逸摇头,“那个刺客就是咬死了什么都不说,即便扎布苏是他们族人,他见到他时除了一句‘叛徒’外,什么话也没有。”
颜寻忽道:“你知道我带兵出战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
“属下不知。”
颜寻道:“在我领兵冲锋时,九花虬的一枚蹄铁突然掉落,它险些摔倒在敌军丛中。”
高逸猛地一惊,倒吸一口凉气。
颜寻的语气很平静,但高逸如何不知,战马就是将军们的生命,如果九花虬真的栽在了敌阵里,它就很难再站起来了,紧接着迎接颜寻的就是敌军的利刃以及无数战马的马蹄。
颜寻不疾不徐道:“好在九花虬是一匹难得的好马,它很快稳住了身体,没有让我摔下去。回到大营之后,我本想换匹马,后来想着我只是巡视一下城防,很快就回来。没想到九花虬的蹄铁再度出了问题,我才知道它的蹄铁上多出来一根长钉,就是因为这个,才让九花虬痛得躁动不止。”
高逸听得心脏狂跳,一种强烈的后怕让他脊背发凉。又是掉蹄铁又是藏长钉,幕后之人真是要冲着弄死颜寻去的。
颜寻转过身,在桌边坐下,目光从高逸脸上轻轻掠过去,落在角落某处,“我让淳于璟去看过另外几匹马的蹄铁,居然都有或多或少的问题。高逸,你说我该如何处置?”
高逸无言以对。
雪下了整整一夜,铺天盖地的,积雪已经快要到了人的膝盖,山野全白了,好几处树枝都被雪压断了。
军士们照常早起训练,一个个本冻得缩手缩脚,一看各自兵头头来了,马上握紧了手中兵器,站得笔管条直。
营中的气氛一如往常,直到中午吃饭休息时,有人发现了树下一个突兀的玩意儿。
“这是个啥,雪人儿?”
还真是个一人高的大雪人,一个大球是身子一个小球是头,居然还插了两根树枝做胳膊。
“谁堆的啊?也不怕被大将军打板子?”
“肯定不是咱们这些大头兵,难道是哪个将军?”
“将军也没这么闲啊!我看,八成是大将军的军帐里住的那个……”
他话还没说完,围在周围议论纷纷的兵卒们中间,有一个像是发现了什么,“咦”了一声,上前伸手在雪人“脸上”抠了抠。
“你干嘛呢?”有人问。
伸手的兵卒鼓捣着,眼睛越睁越大,突然,他“啊”地大叫了一声,一个踉跄连连后退。
待众人看清了雪人“脸上”的东西时,也都大惊失色。
“鼻子!人的鼻子!!”
“雪人里有个人!”
雪人“脸上”的雪很快被拂开了一层,露出一张青紫的人脸来。里面的人闭着眼睛,皮肤僵硬,显然已经死去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