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木石其一

白玉又睡到了中午人家吃饭的点，裹得厚厚的还是一出门就打了个哆嗦。

见他睡醒了，门口的守卫恭敬道：“白公子稍候，午饭马上就送来。”

白玉点头，问道：“中午吃什么呀？”

军营还能吃什么，馒头米饭配白菜烧猪肉。干嘛，还想点菜吗？

“怎么还和昨天一样啊！我不爱吃猪肉。”白玉看着眼前的饭菜有些发愁。

送饭来的军士一声不吭。

白玉又问他，“我能不能自己出去买东西吃啊？”

军士摇头。

白玉叹了口气，“你们大将军也吃这个吗？他是不是可以开小灶？”

军士再次摇头。

白玉不死心，“淳于珵将军在哪儿？你能不能帮我问问他，有没有别的吃食？”

军士打量他两眼，看在美貌的份上还是开口了，“军营里没有别的，大将军吃的也是这些，有时候忙起来他揣着两个馒头就得上马。”

白玉愣了愣，低下头“哦”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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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在结了冰的湖面上用石头凿了个冰窟窿，把自制的简单小鱼竿伸了进去，然后捡了些枯树枝生了堆火取暖，坐在火堆边开始等鱼。

暗中跟随他的两个军士面面相觑。

按照颜寻的吩咐，他俩的任务就是跟着这个小公子，他要做什么都别拦着，除非发现他偷偷摸摸地与来历不明之人见面，或是独自离开军营，前往不合理的地方。

这两天白玉都很老实，不过是在营中闲逛，今天他们还以为终于能发现些什么，没想到人家是嫌军营伙食不好，自己跑出来打野食了。

“不过是个涉世未深的任性孩子罢了，能有什么不对劲的，大将军多疑了。”一个军士道。

另一个白了他一眼，“你就是看人家长得好看。”

前一个笑了笑，没有反驳。

白玉取暖的火堆快熄灭的时候，鱼总算上钩了，线被扯了一下，紧接着又扯了两下，白玉赶紧抓紧了被当做鱼竿的树枝，把鱼往上拉。

他本想多钓两条，奈何天气太冷，实在待不住了，于是顺手在湖边杀了鱼，拿绳拴上，乐颠颠地往回走。

回来的时候，白玉隐约听见他们都在议论什么事，听来听去白玉也没听明白，只听见些“雪人”、“尸体”之类的词。

等他明白的时候，已经一屁股坐在雪人跟前了。他的脸色吓得都快和雪人里闭着眼睛的死尸一模一样了，半晌后终于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跑出十米开外，突然刹住脚步折返回来，捡起掉在雪地里的鱼接着跑。

“淳于将军！雪人里有个死人！”白玉拽着淳于珵的胳膊都快哭出来了。

淳于珵点点头，“我知道。”

白玉抹了抹眼睛，“那，那你们怎么不管，还把它放在那里吓人？”

淳于珵笑笑，拍拍他的后背，“这事儿你别管了，这是大将军的吩咐。”

白玉愣住，片刻后瞪大了眼睛，“人是他杀的吗？”

淳于珵“嗯”了一声。

白玉颤抖了一下，“为什么啊？杀了还把尸体堆成雪人，太，太可怕了……我以后再也不堆雪人了！”

白玉说着说着，泪水夺眶而出。

淳于珵马上转移话题道：“哎，这是你钓的鱼吗？”

白玉边哭边点头，“你们，你们的饭太难吃了，我就去钓鱼了。本来想多钓几条，但是太冷了。”

淳于珵哭笑不得，“这算好的了。有一阵子军情紧张，大将军是最严厉的，为了减少人员浪费，军营里都不带伙夫，让我们整天吃馒头大饼果腹。”

白玉哽咽着问：“那他自己呢？”

“他也一样啊。”淳于珵道，“我们吃什么，大将军也吃什么，没有特殊。”

白玉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本来伤口都在慢慢愈合了，这又是钓鱼又是摔跤的折腾，伤口渗了点血，白玉找冯军医给他处理了一下，紧接着就去问伙夫要了些调料，准备自己烤鱼。

生起火堆，把鱼拿树枝一串，没一会儿就开始香气扑鼻了。本来白玉是不爱吃鱼的，但是这会儿闻着味还是忍不住咽口水。不管什么食材，烤起来似乎总是更好吃些。

那边厢，颜寻亲自看着新挑来的铁匠给所有战马挨个检查、更换蹄铁，居然发现不只是他的战马，别的将军和骑兵的很多马的蹄铁都有问题。不是打得太松散容易掉落，就是藏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在里面。

颜寻拿着大梳子，边给九花虬梳鬃毛，边听着铁匠们的禀报，点了点头，道：“有问题的蹄铁重新弄，再有什么差池，你们也会被堆成雪人。”

铁匠们连连点头，不敢有丝毫懈怠。

淳于璟快步过来，在颜寻耳边道：“大将军，扎布苏刚刚来禀报，那个刺客咬舌自尽了，临死前，他说……是白玉让他挟持自己的。”

颜寻梳毛的手一顿，很快把梳子丢到了淳于璟手里。

“知道了。”他淡淡道。

淳于璟显然没料到颜寻是这样的反应，他愣了愣，急道：“大将军不打算继续查下去吗？这可不是无足轻重的小事，大将军即便再喜欢白玉，也要以大局为重啊！”

颜寻轻轻移动了一下.身子，缓慢地看向淳于璟，脸上的表情有些错愕，“你说什么？”

淳于璟以为他是嘴硬不敢承认，“大将军不必掩饰，整个中军都知道了！大将军喜欢谁，喜欢男人还是女人都和咱们无关，但是如果白玉真的有问题，末将不能坐视不理！”

“……”

颜寻吸了口气，咬着后槽牙，“这话是谁传出来的？！”

也难怪颜寻不知道，除了淳于璟这种脑子缺弦的，谁敢到他面前嚼舌头呢？

至于消息的来源，淳于璟也不知道，他安慰道：“大将军放心，咱们都理解，毕竟白玉真的很好看。但是大将军一定不能被美色迷惑，要保持敏锐的判断，关键时刻挥慧剑斩情丝，才能保得太平不是？”

“……”

颜寻头一次被他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淳于璟还在滔滔不绝，用他贫瘠的感情经历为颜寻指点江山，“从古至今，多少英雄豪杰都难过美人关，这也正常，但是还有许许多多曾经的英雄豪杰就是毁在一个‘色’字上了！都说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

颜寻的眼神逐渐凶狠，杀气越来越重。

“所以我们要洁身自好……”淳于璟的声音越来越小，“……大将军？”

少一个副将也挺好，有淳于珵一个应该就够了。至少他话少。

颜寻正想着，就听见一阵由远及近的奔跑声向他这边而来，他转头看去，白玉在雪地里欢快得像只小狸猫似的，三两下就窜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

颜寻没动，看着他跑了过来，朝他笑着，露出一排玉梗白露般的皓齿。

“你吃吗？可香了！”白玉晃着手里还带着热气的烤鱼。

淳于璟眼神复杂，片刻脸上浮现出了然的神情，自觉地走远开去。

烤鱼的香气似乎也吸引了边上的九花虬，它动了动鼻子，脑袋往白玉那儿探了过去。

白玉没在意，拍了拍它的脑袋，把烤鱼拿远了些，“你可是马，你吃草的！”

颜寻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

好马性烈，九花虬一向除了主人颜寻，对其他人都非常不友好，也不许别人随便碰。怎么现在面对白玉的抚摸，它好像没什么抗拒的意思？

白玉不知道这个，继续殷切地望着颜寻，“吃嘛，我刚烤好的。”

颜寻没有接，冷着脸道：“谁让你在我的军营里弄这些东西的？”

这样突如其来的疾言厉色让白玉愣住了，原本闪烁生辉的大眼睛眨巴了两下，渐渐暗淡下来。他手足无措，小声辩解，“我只是烤了条鱼……”

“你烤了条鱼倒是满意了，军营里其他人看了怎么想？他们也都有烤鱼吃吗？他们没有，凭什么别人要有？”颜寻丝毫不为所动，“你觉得就你一个人有味觉吗？别人不想吃好东西吗？他们随时可能为国捐躯，你又金贵在哪里？”

白玉强忍着泪水，但眼泪最终还是如断珠般垂下。他哭着喊道：“我又不是烤给自己吃的，我是烤给你吃的！你干嘛这么凶！”

他喊完，把烤鱼往九花虬的食槽里一扔，边哭边跑了。

颜寻没有再管他，他只是看着白玉渐渐跑远的背影，眼中闪过各种纷繁的情绪，须臾后全数归于平静。

这儿的动静太大，淳于璟走远了也能听见。白玉离开后，他犹豫着走了过去，“大将军？”

颜寻盯着食槽里的烤鱼沉默了很久，最后轻声开口，“让他走吧。”

淳于璟愣了愣，“走？去哪儿？”

“随便他去哪儿。”颜寻道，“之前把他带回来，是因为我怕他和那刺客是一伙的，想把他看管起来，查清之后再处置。”

“啊？是，是这样啊？”淳于璟这才明白，旋即又不明白了，“可是，那也不对啊，刺客自尽前不是说了吗，他们就是一伙的啊。”

颜寻摇了摇头，有些疲惫地道：“是不是的无所谓了。让他走吧。”

这四个字他说了两遍。淳于璟隐约觉得，这是颜寻数次无奈之后唯一能想出来的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