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望姬

谷雪芬女士与孟志坚先生在事发后第四天风尘仆仆赶到家。

一心想要安慰儿子的谷女士一开家门，就看到亲儿砸活蹦乱跳的，一边跟瓜群语音聊天，一边握着手柄操纵着小姐姐在工厂废墟搏杀。

谷女士：……

“孟熙耘！你在干嘛！”

谷女士的高分贝硬是盖过了小姐姐挥刀砍人的声音。

孟熙耘被吓了一跳，手柄啪嗒一下掉在地板上。

谷女士觉得儿子这张傻脸可以做一张表情包。

孟熙耘（声情并茂）喊道：“妈！爸！你们回来啦！”

孟志坚先生和司机王师傅以及助理拖着6个箱子跟在后面，孟爸一进客厅就累瘫在沙发上，喘了几口气才说：“臭小子，你没事啊？都在玩游戏了！”

复读生被抓包，不做题玩游戏确实有点不好意思。

谷雪芬女士抓着儿子严刑拷问了一番，半个小时后，确定儿子已经没事了，就开始叉着腰指挥老公、助理和司机开始拆包，分礼物。手里拿着手机，发布回来的信息，以及晒礼物，然后静等收赞。

热爱生活的阿姨妈妈们总能生活得有滋有味。

【MXY】我爸妈回来了。

【Ra|ven】叔叔阿姨回来了？那我今晚住校了？

【MXY】不行，我晚上要做噩梦怎么办？

【Ra|ven】好吧，那我等实验数据出来就回家。

【MXY】我妈说晚上要让保姆多做点鲜咸香的本邦菜，她现在看到西餐就想吐。你早点回来，肯定有好吃的。

【Ra|ven】知道了。

李凤黯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孟熙耘的每一句话都像是落在他心里最烫贴的地方。即便知道他没那个意思，但也是幸福的。

吃瓜群自昨天接收到了李凤黯的分析后，开始趋于平静。该调查的都调查了。线索就在眼前，可是动机依旧看不清楚。

晚上李凤黯到了家，被谷女士拉在手里又盘问了一番，还夸奖李凤黯虽年纪小，人却比她儿子稳重多了。孟熙耘站在他妈背后对着李凤黯吐舌头做鬼脸。

李凤黯凭着多年修炼忍住了笑，回答了全部问题，入席吃饭。

谷雪芬完全没有时差，对着一桌子好菜指点江山。一会儿让小李多吃点腌笃鲜，一会儿说四喜烤麸糖多了，要低糖才健康，一会儿又吩咐保姆把辽参小米粥端出来给小李和熙耘盛一碗，一会儿叫孟志坚同志大晚上的少吃点红烧肉，年纪一把不懂克制，本邦熏鱼倒是可以多吃一块，糖没多放。一顿饭都是她的戏。

可是李凤黯觉得温暖，他想象中父母该有的样子就是孟家父母的样子，会有小吵小闹，也能相互扶持，满满的烟火气。

一顿晚餐完美收官。

孟熙耘站起来，拉着李凤黯的手准备回房间。

谷女士突然问：“小李是不是又长高了？熙耘的床是不是小了？我帮你把客房收拾一下？”

李凤黯心里一惊，一丝苦涩涌上心头，他始终是这个家的客人。客人怎么能总是赖在主人的卧房里呢？

孟熙耘顿时警铃大作，谷雪芬女士果然一回家就要作妖了。

“妈！鸦鸦现在比我高1厘米你满意了吗？我那床怎么就睡不下鸦鸦了？我又不是200斤的大胖子！”

李凤黯反手捏了捏孟熙耘的手腕，叫他不要顶嘴。

谷雪芬没想到儿子反应这么大，嘴角抽了抽。

“小李啊，阿姨不是那个意思，怕你睡不好，被臭小子欺负。”

“没事，阿姨，孟熙耘睡觉挺乖的。”

谷雪芬：……

这个小李是睁眼说瞎话呢还是脾气太顺着他家小霸王了？谷雪芬明明记得小时候孟熙耘能在床上360度翻转。

就这能算睡姿好？滤镜得多厚啊？

孟熙耘朝天翻了白眼。

“我现在睡姿很规矩的好吧。你能不能别老搬出我10岁的事情说啊，我都19了！”

“你也知道你19了啊，搁古代都是孩子爸爸了，就知道游戏里的小姐姐。你看看人家小李多稳重。”

孟熙耘：……

李凤黯：……

谷雪芬觉得自己今天是有点儿过了，主要是一回家看见原本以为应该担惊受怕、食不下咽、夜不能寝的宝贝竟然在客厅里旁若无人地玩PS5，操纵手柄那个丝滑啊！

哪里需要她这个妈妈了？哪里脆弱无助了？这不挺惬意么！

谷雪芬撇了撇嘴，说：“好了，你别老是缠着小李，人家比你小三岁。我最近看着倒像是你比人家小三岁。”

孟熙耘嫌弃地应了一声：“不，我是只有三岁！”

谷雪芬被气着了，对着儿子后背就掴了一巴掌。没什么威力，满满的嫌弃。

“小赤佬！”

孟熙耘嘻嘻哈哈拉着李凤黯回自己房间，关上门，长叹一声：“哎哟，世界终于清静了。”

李凤黯噗呲一声笑出来：“19岁的孩子爸！”

孟熙耘恼羞成怒，揪着李凤黯的胳膊不准他说。李凤黯笑着挣扎，两人被地上孟熙耘早上随手丢的网球拍袋子绊了一跤，双双倒在床上。

“不准学我妈！我才不当什么爸爸！再说了，谁给我生！”

李凤黯被他认真的劲头逗乐了，看他脸红的样子就想继续逗一逗。

“孩子妈还没找到吗？游戏里的小姐姐可还行？”

孟熙耘气得咬牙切齿，平时什么都顺着他的鸦鸦怎么今天这么坏？他脑子一热，脱口而出：“我倒是想啊，你给不给我生？”

李凤黯被他这么一说，脑子轰一下炸了。抬起腿一个扭转把孟熙耘反压住，红着脸说：“你再说一遍？”

孟熙耘有点懵，直愣愣地看着李凤黯的眼睛。

李凤黯的眼睛瞳仁乌黑，背着顶灯还是闪闪发亮，似乎饱含着一种他看不懂的情愫。

孟熙耘并没有觉得害怕或不高兴，他只是突然害羞，别过了脸，不敢看那双异常明亮的眼睛。

李凤黯看着被他控制在身下侧着脸的孟熙耘，冷白的皮肤，潮红的脸颊，微湿的眼睛，浓长的睫毛，薄翘的嘴唇，无一不让他喜爱。

房间里涌动着一丝暧昧的气息，谁都没有说话。两人凑的很近，空气安静得甚至能听清彼此的呼吸。直到孟熙耘的手机一连串消息铃声打破了这焦灼的，令他觉得害羞又无助的安静。

李凤黯放开孟熙耘的手腕。他轻咳了一声，弯腰捡起落在地毯上的电话。

【supreme高复瓜群】

【皇冠不掉】各位，坐标山梨文学网。半小时前，有人更完了一篇灵异恐怖文《望姬》。我滴妈！感觉就是杨佳怡本怡了。

【皇冠不掉】链接

【呵呵哒】钓鱼网站？

【皇冠不掉】钓你个头。我们学校都转疯了。有人怀疑是哪个学生披了个马甲把这事儿写成文去网站发表了。

【一拳潮人】这不大好吧？对死人挺不尊重的。

【一手大瓜】我刚想转，你就发了啊。

【MXY】的确不尊重死者。有点发死人财的感觉。

【一手大瓜】先不管是不是薅死人羊毛了，我跟你们说，看完这个故事就理清楚这一系列爱恨情仇了。

【仙女本仙】真的假的？我去看了。

【皇冠不掉】去看吧小仙女，没几万字的小短文。很快就看完了。

李凤黯没有参与讨论，他全程坐在孟熙耘身边看着群内对话。他看了一会儿就掏出自己的手机，点开皇冠不掉发来的链接。文是三天前凌晨2:34开始连载的，一天两更。点击率很高，很多沙中和华二中的学生在下面说这和他们学校发生的事情一毛一样。

一开始还有人说怎么一样，这是篇修仙文。你们是修仙学校吗？

后来有学生把新闻链接给发了。

接下来文众望所归地火了。

《望姬》的故事情节不算复杂，作者是寂寂无名的18线小作者，写文几年都没签上约的那种。文笔一般，逻辑无，节奏把握不佳。大家猜测他想借题材火一把。有人开始说这是发死人财呢！更多的是来看热闹的。

小说中望姬一开始不叫望姬，叫殷词忧，是村上一家大户人家的小姐。家父心善，在一个狂风暴雨的晚上收留了一个身负重伤的剑修，后来自然是发展成了郎有情妹也有意。

但是剑修是有组织的人，必须回去过组织生活啊，再不济，组织费也不能拖欠是不是？奈何修仙背景没有远程视频会议，也没有电子支付，好好的一场良缘因为科学技术的壁垒被活活拆散了。

李凤黯被孟熙耘的总结逗笑了。

“你要去写，比作者逗。”

孟熙耘也笑了。

剑修跟殷词忧约定，一年之后，他就把组织带到他们这个富庶小镇上来，然后发展下线，壮大组织。未来一切都很美好。

殷词忧在半年后就开始去村头柳树边等剑修。美人在柳树下扬颈期盼实乃美景一幅，有个云游画师，画成了画，后来买给了京城的贵人。

画名《望姬》。

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三年过去了。殷词忧终于等来了剑修，谁知他身边还有一个富家公子，京城有名的纨绔，七王爷世子。世子就是买画的贵人了。

“所以是遇到了渣？”李凤黯皱皱眉问。

孟熙耘笑了。

剑修对殷词忧说自己并没有对她许下过什么海誓山盟，一直当她是妹妹。殷词忧吃亏就吃亏在书念得不多，辩不过他。世子爷就提出想娶望姬回家当侧妃。

村里人怎么斗得过城里皇亲国戚，望姬就被安排了。

孟熙耘喝了一口水，感叹：“真渣，故事真老套。错别字一大堆。我都快看不下去了。”

“继续，加油！”

接着，新婚之夜，望姬似乎也放下了执念。春宵一刻值千金。世子爷就在村里直接洞房了。这个作者怕过不了审，写了以下省略3000字。欲知详情，请敲马姓男子旗下的神秘代码。

李凤黯：……

总共2万字，省略3000字的肉。所以这是一本神秘代码车吗？

“发育期的小同志能不能别跑偏主题。这是灵异故事。”

之后是全文的高|潮来了——死人。

死人的顺序和方式与现实中是一样的。第一个死的是剑修，死得完全像是意外——被运木材的牛车上的木材压死了。剑修在本地大兴土木，组建分部，结果视察建筑工地的时候被偷喝酒的赶牛人危险驾驶给弄死了。

殷词忧小姐就在工地外的马车里等着她的世子夫君。

接着煽动殷词忧嫁给世子的两位表姐也死了。一个割腕，一个上吊。另一个原本是世子妾的女人因为给她使绊子，从城楼上跳下来死了。

最后世子抹脖子自杀了。

七王爷乃摄政王，世子死得不明不白，怎么肯善罢罢休。于是派高人去调查。高人最后查出殷词忧小姐其实结婚当晚就自杀了，变成厉鬼望姬，披着画中人的画皮复仇。

李凤黯心想，这之前问作者要了神秘数字看了那省略3000字的，会不会后怕啊？竟然看了一辆高速灵车。

孟熙耘翻了一下留言。果然有人说看了灵车辣眼睛了。

最后结尾，高人收服了女鬼望姬。把她打入地府等待判决。谁都没有注意望姬的一魂一魄附在那张画上，被七王爷锁入地库中，等待再次临世的那一天。

“联系实际看忒渗人。”

“可是事实上，严雄斌没辜负杨佳怡。反而杨佳怡像个变态stalker一样追着人家不放。”

这条观点在瓜群里同样被验证了。

【仙女本仙】气死我了，我刚才穿了10个马甲上去骂了作者。能不能别这么含沙射影。我闺蜜的男朋友真是根正苗红、家教优良、品学兼优、相貌出众的四有青年。什么渣男负心人，能不能别侮辱死者。

【皇冠不掉】妹妹别生气，姐姐当年为捧基友的文注册了5个马甲，连环彩虹屁+砸地雷。姐姐帮你一起骂。

【呵呵哒】女人的友谊果然是建立在一起吐槽和一起上厕所之上的。

李凤黯没参与讨论，他低头思索着一件事，这篇文总有一个点让他觉得违和。

等孟熙耘退出微信，抬头看向李凤黯的时候，突然问了一句：“剑修为什么抛弃殷词忧的原因作者没讲唉！好怪，就是3年后回来不要她了。却也没提他是为了名利把乡村少女献给世子，还是另结良缘，娶不了殷词忧。”

李凤黯面露惊喜：“熙熙，你太神了。”

孟熙耘一脸懵逼。

“在这个故事里，索性连严雄斌的女朋友这个角色都没描写，就当不存在。这不是很奇怪吗？”

“说明有没有女朋友不重要。”

“对，这就不是一个爱情故事。作者在跟我们绕弯子。这是一个披着爱情皮的灵异故事。”

孟熙耘点点头，是这样啊……

李凤黯捏捏眉心，发现自己表达不清。他握着孟熙耘的肩膀。

“所有死者中只有剑修死时她在场，但是看起来像事故。所以剑修是与众不同的。”

孟熙耘：？？？

李凤黯急切地说：“整件事根本就有两个不同的动机。她求而不得的是剑修，也就是严雄斌。其余几个人都是随手处理的碍眼路障。”

孟熙耘：！！！

李凤黯说：“也不是因为什么狗屁爱情。她都没有再动过严雄斌女友一根手指。”

孟熙耘：“所以？”

李凤黯缓缓说道：“我只是猜测，这个故事的最后说的是再临世。所以这其实是一个修仙文里常见的夺舍故事。但是被作者过度包装或者说被吃瓜群众过度解读了。”

“这才是真的恐怖好不好？”

他突然觉得窗外有双眼睛盯着他看，孟熙耘吓得赶紧拉起了窗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