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他挺乖的

傍晚五点整，家教准时登门。

“谢易初，是我。”

沈荟祎的声音隔着一层门传进来，而他喊的那个人此时还在装聋，迟迟不给他开门。

沈荟祎低下头，点开通讯录：“谢易初，我有曾阿姨的电话号码。”

谢易初嗖地一下起身，他现在的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至少不用天天拄着个傻了吧唧的双拐走路，起身的速度也快了不少。

他不情不愿地走到门口，隔着门板子放狠话：“我告诉你，你要是敢给我妈告状我就……”

他的话被打断：“不是告状，是汇报。”

谢易初：“……”有区别吗。

门被打开一条缝，他冲着门外的人伸出手：“手机给我就放你进来，免得你又威胁我。”

沈荟祎乖乖地把手机给他递过去，谢易初点开屏幕，飞速把曾敬梅从他通讯录里删除。

“你进来吧。”

门这才打开，而且还只打开了一半，沈荟祎侧着身子挤进去。

没了更年期班主任的加持，谢易初彻底放飞，只要是沈荟祎讲的课他一概不听，不到半个小时，他就撑着下巴眼皮阖上了。

沈荟祎放下手里正在写字的笔，盯着他看了一会，骤然抓住他的手臂。

谢易初睡得本来就浅，直接被吓醒了，他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脸，连忙后缩：“你要干嘛？！”

“我只是想提醒你，”沈荟祎冷静地表示，“那样睡觉对手腕不好。”

“……”

“既然你醒了，那就继续讲。”他低下头，把整理好的试题推过去，“数学先从最基础的函数做起。”

谢易初没接，按亮手机屏幕，露出上面显示的时间：“要劳逸结合，玩一会学一会，你看你刚才都讲了多久了，没有一点休息时间我会抑郁的。”

沈荟祎看了眼时间，刚刚六点半，他道：“我讲了一个半小时，你听了多久？”

“那你也休息一会——”

他话还没讲完，顿住了。

因为此时此刻，他听见客厅里进来一个人，脚步声嗒嗒作响：“小易，妈妈回来啦，有没有好好听课？”

谢易初连忙坐好：“快快快继续讲！”

沈荟祎十分配合：“正弦(sin)等于对边比斜边;sinA=a/c；余弦(cos)等于邻边比斜边;cosA=b/c……”

曾敬梅开门看见的就是这一幕，她的倒一儿子正在全神贯注地学习，甚至还在奋笔疾书地刷题，老母亲差点流下欣慰的泪水。

她满意地关上门，全然不知他的宝贝儿子在试卷上乱画了一堆线团。

“你不是要休息时间吗？”

“闭嘴。”

—

两个小时后。

他俩双双坐在后座上，一个靠左一个靠右，中间隔开至少十几厘米，气氛十分微妙。

曾敬梅握着方向盘，话里含着笑意：“荟祎呀，我没想到你们真的是同学，听姚老师说上次小易崴到脚也是你帮的忙，阿姨替他谢谢你。”

“小易就是有点不听话，性子也调皮，平常没少麻烦你吧？”

沈荟祎绷着身子：“不麻烦，阿姨，易初他——”

谢易初闻言赶紧挪到他旁边，拍了一下他的大腿，眼神示意他把话说好听一点。

然后他就听到三个字：“很可爱。”

谢易初僵硬地转过头，眼神杀气很重，用气声威胁他：“你再说一句试试？”

“他挺乖的阿姨。”

“……”

曾敬梅噗嗤一声笑出来：“看到你和小易关系这么好我就放心了。走，阿姨请你吃顿饭。”

“谁跟他关系好了。”谢易初偏过头。

吃饭期间曾敬梅一直在给沈荟祎夹菜，特别热情，仿佛他才是她亲生儿子：“荟祎呀，以后麻烦你多照顾一下小易，你们都是同学，也好有个照应，以后多来家里玩。”

“阿姨，我会好好照顾他的。”沈荟祎的目光跟谢易初对上。

后者有种不详的预感，连忙埋头扒饭。

吃完饭后曾敬梅非要拉着他俩去逛街。晚十点，这座城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到处都是刺眼的霓虹灯，马路上的人来来往往，谢易初兴趣缺缺地低头看手机。

他俩并肩走在街上，曾敬梅则在前面疯狂拍照。离车位还有一段路，她几乎把周围拍了个遍，像是要把人间都保存下来。

突然，她回过头，对着两个少年说：“荟祎，小易，看镜头！”

然后一张照片就这么拍出来了，镜头里的他们站在路灯下，谢易初头只抬了一半，像个智障，而沈荟祎站得板正，跟歪歪扭扭的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照片给你们发过去了，留个纪念。小易，你还年轻，好好珍惜路上的风景，不要总是把头埋进手机里——”

“虚度光阴是吧，”谢易初从手机上移开目光，“妈，这句话你已经说了很多遍了。”

曾敬梅笑了笑：“好孩子，记忆力那么好怎么语文分数也没提上去？”

回了家谢易初直奔沙发，走了大概也有半个多小时，他的腿有点受不了，他问站在一边给他倒热水的曾敬梅：“妈，你老是跟沈荟祎套近乎干嘛。”

“想让你有个伴，而且他一看就是好孩子，万一妈以后不在了——”

谢易初皱起眉：“妈，别这么说。”

“好，不说了。”

—

半个月的病假很快过去，谢易初脚步虚浮地回了学校。

起初他站在教室张望，然后坐到了最后排垃圾桶旁边。直到那张桌子的主人打球回来：“唉谢易初，早调位置了，这是我的位。”

他满头问号：“那我的在哪？”

那人指了指最前排，沈荟祎旁边：“在那呢，抬头就是老师，转头就是班长，想不进步都难啊。”

谢易初冷着脸：“我们换个位，把进步的机会让给你。”

对方跟护犊子似的按住课桌，喊道：“这可不行！我好不容易占到这么个风水宝地！”

然后他忍辱负重地坐到了沈荟祎旁边。

刺啦——

桌子摩擦地面的声音无比刺耳。

他和沈荟祎的桌子直接分开了至少十厘米，桌缝间的距离像是隔着一片汪洋大海。

对方抬头看他：“你在干嘛？”

谢易初不理他，趴在桌子上睡觉。

然后他的桌子被人拽回去了几厘米，桌缝缓缓并上。

他忍无可忍，哐当一声从座位上站起来，插着兜走出了教室。沈荟祎又把桌子拉了一把，直到桌缝小得不能再小。

谢易初冷着脸去了办公室找姚静予要说法，他敲了几下办公室的门，进去后十分谦卑地冲全体老师说了声老师好。

姚静予看了他一眼，有点不可思议：“怎么了？来销假？”

“我要抗议。”

姚静予啧了一声：“要是换座的事，那没商量，你知道的，我决定的事不可能改。”

“那我去讲台边上坐着，沈荟祎太吵了。”他退而求次。

“人家还没嫌你天天睡觉影响他学习呢，你有什么资格嫌他吵？”姚静予不紧不慢地喝了口热水，“你妈也跟我说了，特别赞成你们坐在一起，希望你能就此洗心革面，改过自新。”

“我跟他水火不容，容易打起来。”

“你看看，跟荟祎做了同桌后词汇量都变丰富了，还知道水火不容怎么用。”她摆摆手，“行了，你快回去吧，一会第一节课该上课了。”

谢易初：“……”

接着他就被赶出了门外。

他回到教室时正跟上课迟到，鬼鬼祟祟在门口探头的陈永畅碰面，对方一看见他眼睛都亮了，七手八脚地冲他比划还连带着唇语。

谢易初竟然看懂了。

“我——们——走——不——上——课——了——”

他俩达成共识，谢易初飞速从教室前门闪过去。

坐在前排的沈荟祎抬头看了一眼。

—

“老薛在校门口查迟到呢，我们走后门——”陈永畅冲他摆手。

老薛就是教导主任，眼睛雪亮，但凡一点风吹草动都能看出破绽，平常不苟言笑，极其爱钻牛角尖，学生们都挺怕他。

但谢易初是个例外，他不光不怕，还能把他怼得气急败坏。因此老薛极爱找他麻烦，抓迟到首先看看有没有他，查违禁先拿他开刀，学校的批评通告榜他永远都是第一个。

而且出现的频率还有逐渐升高的趋势。除去谢易初在表彰大会上捣乱那件事没有被扣分，其他的都被扣分过。

他们从草木稀疏的后门翻出去，轻车熟路地绕进一条极其隐秘的小巷子，然后进了一家网吧。

从附中初中部升到高中部，这家黑网吧从未倒闭。前台也还是老熟人，在这坐了有三年，一头黄毛，但长得挺正经，此时正吊儿郎当地叼着只烟，对他们也都眼熟。

黄毛瞄了眼谢易初。

“这半个月都没见你来过，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他本就是好奇地问问，谁知谢易初根本不给他面子，径直走进去坐下了。

陈永畅一拍脑袋，赔笑道：“他最近就是心情不好，遇上了点事，哥你别放心上。”

黄毛也没打算计较，继续追问：“遇上什么事了？”

“我们班主任脑子抽筋了，非要让他跟他死对头做同桌。”

黄毛来了兴趣：“哦哟，死对头？这是什么类型的死对头？”

陈永畅比划了一顿：“就是他喜欢的妹子都喜欢他那个死对头——诶，门口那个人怎么那么眼熟？”

黄毛朝他的目光看过去，门口站着一位高挺的少年，校服上一尘不染，五官端正无比还很帅，跟周围混乱的环境格格不入。

“沈荟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