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事毕

郁宁在见到承陵的尸体时就知阵法已成，把奉城中这些噬夜族人镇住了之后，宁钺就会立刻收到郁安的消息带军队来，这里没什么需要她操劳的事了。

神祠附近的那些阵法虽说是提前描好的符文，可以借助奉城的灵气，但一大半还是要靠布阵人，也就是她的灵力供着。

不怪噬夜的影族人不设防，实在是他们没收到隐月宫中有什么动作的消息，也想不到奉城来的这三个草包可以扭转局势，这其中一个还能凭一己之力养得起整座城的阵法。

所以她现在十分需要回去睡一觉。

郁宁就留下了承陵脸烧得焦黑的尸体，什么也没说，转头走了，陆千钺沉默的跟在后面，她也没有要阻止的意思。

几十年不曾见过，郁宁的脾气比以前难以琢磨了许多，到现在他也没在郁宁脸上看到太明显的情绪，刚才的一脚，更像是小孩心性的报复。

郁宁拐进词讧门前几日为他们准备的小木屋，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走到床前，掀开被子，在床上躺平。

“你……伤口不用管一下吗？”陆千钺犹豫地问。

其实不用。这个程度的伤可能明天就连痕迹都不会留下了。但看见陆千钺至今还是病恹恹的样子，她改变主意了，“那你帮帮忙？”

他倒是正有此意，只是不想郁宁如此干脆，之前脑子里准备了那么多劝人的话都用不上了，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手上的动作倒是不含糊。

郁宁任他折腾，眼睛都未曾睁开一下。

“你很相信我吗？”

“信啊。”郁宁犹豫都没犹豫一下，鬼话张口就来。

“你刀还没收回去呢。”陆千钺却没那么好骗。

那两柄弯刀并未化作灵体融入灵魂，就可以不需要花时间蓄力，随时调用，就证明这武器的主人并未放下防备。

“……”

他感觉到郁宁明显停滞了一下，又觉得好笑。

“忘了。”她说，然后顺势收了刀。

“别人激你，你就上当了？”

“是你没什么可防的。”她气定神闲。

“谢谢你的肯定。”陆千钺装作听不出来她在说他孱弱，顺手替她掩住被子，然后站起身来。

郁宁却又坐了起来，“你留着吧，外面快来信了。”

身体里的灵力充盈起来，阵法结束了。奉城没几个活着的噬夜人了。

没过多久郁安就进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个人，他们满身的血腥气，身上倒是没什么伤，不过刚才经历了一场大屠戮。

跟在郁安身边的那个人见到郁宁，双手交叉触额，躬身一拜，“族长。”

陆千钺原本还躲在后面装透明，听见这个称呼猛然瞪大眼睛——他从前知道郁宁是先族长的弟子，但见她如今这般逍遥，他一直以为隐月族的新任族长是凝仟。

难怪郁宁随口扯谎说他是边笼城的人，郁安就不再计较，看来更多是因为以郁宁的身份，也不会做出不利于族里的事，不会让不清不楚的人帮忙。

郁宁抬抬手，算是认了他这一记礼，“蒲辞，近来族里可好？”

“族中安好，奉城这边有族长安排，也已无大事。”

凝仟算得上半个族长了，自然不能再如她一般随意离开隐月宫，在知道奉城有郁宁守着之后，还是派了很信任的人来照看，可见对这里的重视。

蒲辞是师父在时就带在身边的族人，虽在族中不任什么职，但常有重大任务的时候都是他来带队，是两任族长的亲信了。

郁宁也与他亲近一些，是近几十年，才不常见面了。

陆千钺也侧过头看着这个人，慢慢与在隐月族中的那些记忆对应。

“族长，主城带了许多人来，您要去嘱咐些什么吗？”

郁宁摇摇头，“外头这些人没见过我几次，再听我训话可就太不服气了，你休整一下带他们回主城复命吧，我没什么可说的。”

“是。”蒲辞又是一拜，退了出去。

倒是郁安开起了玩笑：“他现在这样拘谨，从前对你可是百般照顾。”

蒲辞虽已跟任两任族长，年岁却并不比他们长多少，师父当年似乎也存了许他和郁宁相互扶持的意思，不过是郁宁这人，谁对她好她都理所当然，或许过个几年才反应的过来，这时他们已是族长和侍从的关系了，蒲辞很早也歇了这个心思。

陆千钺自然听得出郁安这话的意思，忍不住去瞧了一眼郁宁的神色。

她倒是没当一回事，“师兄，这话再说就多了。”

现在奉城一片凄凄惨惨的景象，附属城的人也不怎么认识她这个没上过几天班的族长，倒不如主城来的军队和蒲辞更能安抚人心。

晚上他们去词讧门的饭堂吃饭时，人也是寥寥无几，且面带凄惶。有一个之前为他们安排过住处的管事，见他们三个“废物”还好好的，难掩诧异，郁宁拿这表情当笑话看，什么也没说。倒是郁安说了他们明日便要离开奉城另找庇护的事。

管事心中知晓奉城如今太乱，对他们这些“草包”并不友好，也没有阻拦的意思。

陆千钺很想阻止郁安也算了自己要离开的意思，但到底没他嘴快。偏偏这时候郁宁又问他，“你有地方可去吗？”

陆千钺心中微笑：原本是想在奉城留一段时间再做打算的，现在真要被迫流浪了。

郁宁见他不说话，心中也明晓了，“你回去和我们一起住呗。”

“好……”陆千钺想都没想，然后又忽然想起来，他刹住“好”字，生生转了个弯，“……吗？”

他还不至于彻底忘了当初来奉城就是为了躲郁宁远一点，不把麻烦添给她。

“怎么还是你问我了？”郁宁不理会郁安的眼神杀。

“我会添麻烦。”陆千钺亲亲把筷子放在碗边，彻底没了胃口。

人只有离毒品远一点，才能戒了瘾，但成功脱瘾的人又有多少？他难做到离郁宁很远。第一次下了决心，才知道这“毒品”是流通的，专吸引他这样承担不起“费用”的“穷鬼”——他无法估量留下来雾诛找到他后会怎样，或是对郁宁，对隐月族又是怎样的影响。

郁安可能不明白这个麻烦的分量，可郁宁与他已是知根知底。她被拒绝了脸上也不见喜怒。她这人总这样，生出好意的时候也显得像客套，毫无诚意。

郁宁放下筷子，“我吃好了，去神祠看一眼。”

她是走的干脆，只留下郁安和陆千钺“大眼瞪大眼。”

郁安见他身体还是没完全好的样子，可也没有多劝他什么。毕竟在郁宁被牵制住的时候，是他动手杀了承陵，还有那个桑夷。陆千钺不是表面上看上去那么孱弱，即使他做事坦荡，但毕竟郁宁更加特殊，身边还是不要留这样的人为好。

神祠。

郁宁点上香，又转身跪在地上，以额触地，恭敬地行弟子礼。

今天是天祭日，本该是族中最重要的日子，她也是算好这日众人会一个不少的聚集，才会动手，但到底是毁了这场仪式。

恐怕在凝仟心中，对她这没良心的印象又要再添一笔。

郁安当年那话没错，她实在是缺心眼。

几十年过去了，她再想起师父来，才频频觉得愧疚与不安。

神脉灵体才可以继位，除了因为他们实力强盛，更是因为他们以灵体仙魂之力可化作阻拦一切的屏障。当年噬夜与隐月两族大战，是师父以灵魂罩住整座隐月主城，隐月一族才得以躲在其中养精蓄锐，反败为胜。

此后千年万年，师父的魂魄都会守族人平安，直至最后一丝力量殆尽，也再也走不进轮回了。

这么许多年，她总不喜欢回族里。从前想不通为什么，近些年才明白，族里处处是师父庇护他们的气息，才明白了什么是怀念，什么是难过。

师父活着的时候常念叨着先神时期的光景，她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键就是力量之源。这也算师父的遗愿吧，找到了逃走的力量之源，隐月一族便可光复先神时期的荣耀。

至于当年间接害死师父的噬夜族人，到了那时也不过是手中的蚂蚁罢了。

她如今是一族之长，隐月族中关于力量之源的消息她十有八九都知道。陆千钺是这么多年来她唯一找得到了解噬夜消息、又可以一用的人了，且他在雾诛身边跟了多年，知道的不会少。

她要把他抓紧了，至少要在问到消息之后再放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