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假期

洛雁南跟着高一八班结束了一个学年的学习，带着自己所有的东西，站在大门口，看着操场那面随风飘扬的红旗，深呼一口气。

估计再也不会回来了……

录取结果也很直白，四中有手就能进。

在这个学校待了不多不少整整一年，老实说，洛雁南现在就连班里有些同学的名字还叫不出来，都没记得班里有这号人物，相熟的更是寥寥无几，他已经习惯了同学朋友的去去留留，除了对老方和屠贺的不舍，倒也没了其他的感情。

一放学屠贺就被家里接去火车站回老家避暑，火车上还不忘给洛雁南装一把。

屠贺发来了一条语音：“呜……兄弟，以后有事就给我发消息，咱随叫随到！”屠贺装腔作势的带着哭腔道。

洛雁南瞬间识破他那虚假的演技，不喜欢发语音，打字回他：少来，不会说话就别说。

【屠贺：唉，真没意思，不逗你了，假期你打算怎么过？】

洛雁南此时坐在牛肉板面馆店外的长椅上，看着头顶的梧桐树，闭上眼睛，眼睫微颤，思绪拉远。

是啊，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答案。

叮——

洛雁南抬起手机，原以为是屠贺看他不回消息发来的表情包之类的，打开手机一看竟然是洛雪瑶，洛雁南表姑。

【洛雪瑶：阿雁，放假了吧，来我这上班吧？顺便照顾你妹妹，咋样？】

洛雪瑶区区一段话给洛雁南砸的头有点懵，他没想到他这个表姑能找到他去给她帮忙，脑子里还在想着该怎么回，谢谢还是我回家收拾收拾，一大会儿没理她，那边的洛雪瑶已经急了。

【洛雪瑶：阿雁！还怕我坑你不成！照常给你发工资，咋样？】

【洛雪瑶：你嫌工资少，你和你妹我包吃包住呢？】

【洛雪瑶：阿雁，嘛呢，回我！】

这个姑姑虽说是姑姑，但实际意义上好像跟他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性格上的差距也不言而喻，洛雪瑶性格外向狂躁，天天疯疯癫癫没个正形，跟家里闹脾气出来开了个宠物中心，估计是没招到人，找他头上来了。

【洛雪瑶：你再不回我就去你家堵你！你看着办吧！】

隔着屏幕，都已经感觉到了对方的狂躁，洛雁南捏了捏山根，扶额，拿起手机回了过去：“去，明天去，今天我得休息一会儿。”

我脖子上的伤还没褪干净呢。

【洛雪瑶：好嘞！我等你。青年路1098号，异星的你。】

这怎么看都像是一个陷阱啊……

洛雪瑶似是天天把手机挂脑袋上一样，真正做到了，秒回。

洛雁南一直思考的问题有了答案，就是去宠物店帮忙，顺便躲躲。

抬手给屠贺敲了几个字过去：

【！：我小姑叫我去宠物中心帮忙了。】

屠贺秒回。

【屠贺：你哪来的小姑？】

这些个人天天把手机卡脑门里吗，怎么做到的秒回信息？

【洛雁南：我二爷爷的女儿，跟你说不明白。】

【屠贺：好吧，最起码你有个事干，挺好的，真好啊假期跟一群猫猫狗狗打交道，哦对假期我可能过不去找你了，在老家不方便，而且我妈还给我报了补习班，呜呜呜呜。】

【洛雁南：高二了，收心学习。】

【屠贺：你怎么天天跟我妈说的话一样一样的，真绝了，准备睡会儿了，到地方跟你说，午安。】

洛雁南也没再回，再回过去，屠贺又得没完没了的说个不停，起身走向凤承小区，向余茵说明了情况，刷题刷到半夜。

过了一周，脖子上的伤好歹是看不太出来了，洛雁南这才放心出门。

一大早，洛雁南随便套了一件衣服，带着狗绳匆匆往宠物中心赶。

刚在门口站定，就听见洛雪瑶在店内扯着嗓门喊道：“你说什么！缺货？老娘钱都付了你给我来这一出，急着用呢！你什么意思！我管你妹的，你要么给我退钱，要么给我发货，就这么简单，听明白了没！”

洛雁南走进，打开宠物中心的玻璃门，忽然一堆大的小的毛茸茸凑到脚边，让洛雁南寸步难行，弯腰顺势捞起一个小萨摩耶，抱在怀里，慢慢抵抗着毛茸茸的“进攻。”

洛雁南看到洛雪瑶看着瘫在沙发上，马尾高高束起，散在身后，酒红色衬衫扎进西装裤，嘴里叼着棒棒糖，暴怒的脸上写满了电话对面就是一傻*的洛雪瑶，手里撸着萨摩的毛发，笑说：“小姑，你还是老样子。”

瘫在一边沙发上的洛雪瑶看到洛雁南来了，突然蹦起来，挂断了电话，塌拉着拖鞋，整了整身上沾满狗毛的衣服，笑嘻嘻的伸手搓乱了洛雁南的头发，“怎么说话呢，大侄子，你才老，咱可正在貌美如花的年纪，可不就跟你般大吗！

洛雪瑶芳龄25，对外声称刚18。

“对，永远十八，一枝花。”洛雁南放下小萨摩，把兜里的狗绳放在前台，在店里环顾四周，“怎么想起来找我来帮忙？”

洛雪瑶心火还没下去，听他这么问，一愣，解释道：“我这宠物中心刚开不久，有些东西还没备齐，也缺人，之前我定的货比较多还有室内设施，很沉，我想着现在手头资金有点紧张，最好一劳永逸，所以就找到你了，况且，你这小脸蛋还能给我招揽点小姑娘来，嘿嘿……”洛雪瑶说着，就露出了贱兮兮的笑容。

“……我上贼船了。”洛雁南无奈说。

“你这孩子，这才多久没见，越发没大没小了！”洛雪瑶上楼从楼上把洛豆子牵了下来，“你当我这是吃人的黑店吗！你以为我不想招可爱的女孩子？女孩子搬得动那些货吗？”

洛豆子作为一只金毛和萨摩耶的串串香，身兼萨摩耶的外形，金毛的毛色，看见自己的主人顿时抛弃了自己的端庄，原地撒欢，摇着尾巴，蹦蹦跳跳的扑向洛雁南，沉重的身体险些给洛雁南摁倒，伸长舌头求摸摸。

洛雁南：“……”

能有多沉？洛豆子孜孜不倦的用它的鼻子蹭着洛雁南的脸侧。

很快，洛雁南为他说过的话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前一周过得相安无事，洛雁南平常除了去撸一撸高贵的猫就是喂一喂献媚的狗，要不就是站在前台，靠着那他自己并没有觉得好看的脸给洛雪瑶招揽着顾客，姑娘进门连撸猫都变成了心不在焉，一门心思都在这个前台帅哥身上移不开眼。

第二周。

“我这都买的什么玩意儿，沉死老娘了！”洛雪瑶在门口接着送货车，手里抬着一个大家伙，包着白色尿素袋子，也看不出是个什么，洛雪瑶突然大喊：“阿雁！又跑哪去了！出来帮忙！”

“来了。”洛雁南招呼完顾客，姗姗来迟。

洛雁南接过洛雪瑶的一边，洛雪瑶跑去了另一边，两人一起把这庞然大物搬进了屋内。

配送卡车上还有大大小小很多东西，洛雁南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默不作声去车上搬货，跑上跑下，跑进跑出，不一会儿就汗如雨下，前额的头发全部湿透贴在脸上，挡视线，洛雁南一把捋到头顶，用手指草草一梳，成了简易版大背头。

这一车还没卸完，下一辆就风风火火的来了，洛雁南抱着货眼睁睁看着一辆小型货车开到了店门口，停在卡车屁股后面，副驾驶上一人长腿一迈，翻身下车，浑身上下裹得跟个粽子似的，墨镜，鸭舌帽，黑口罩，冰袖，手套全都安排上了，知道的他是来送货的，不知道还以为来打劫宠物店的。

洛雁南视而不见，依旧马不停蹄的上下搬货，还等着那位店长来验货，洛雪瑶此时不知道在哪躺着吹空调呢，直接找不到人了。

洛雁南给她打电话没接，发消息不回，看着卡车司机急迫的样子，他也有点不知所措了。

卡车司机把清单递到洛雁南眼前，急切道：“你老板之前跟我说她不在直接找你验货签收，你就帮俺签喽不行嘛，俺还有下一趟活嘞！”

洛雁南摇头摆手拒绝道：“不行，规定，只能店长签字验收，我没这个权利。”

叮铃铃——

洛雁南的电话响了，洛雪瑶打来的，他正想找她呢，她自己打回来了，接起电话，洛雁南刚要说让她赶紧回来验货，那边洛雪瑶没给他张嘴的机会，语速特快，一气呵成：“阿雁啊我不在你就是店长那些货你看着对就帮我签收了后面还有好几车我没空看着了请你帮帮忙你工作服里还有剩下的验货单你辛苦辛苦给你加工资我还得去宠物市场看物种先不聊了挂了么么哒嘟嘟嘟……”一句话下来没有一句标点符号，堵的洛雁南哑口无言。

手机开的免提，在场的人该听见的都听见了。

洛雁南和卡车司机面面相觑，无奈伸手接过验货单签上了洛雪瑶的大名。

好不容易搬完了一卡车的货物，找来了清单一个个盘点数出来，数量对，品类对，卡车司机就把车开走了，又从自己的工作服里套出来了一沓点货清单，这还是没有送来的。

洛雁南捏着那一摞黄黄粉粉的发票，目瞪口呆：“这什么时候塞进来的！？”

“粽子”此时走了过来，头往货车那一点，示意洛雁南过去验货，洛雁南毫不情愿的过去，上车扒拉着一堆箱子，验货过程中洛雁南总觉得“粽子”在看他，但他每次装作若无其事的去回看，对方都没在看自己。

难道是我自己想多了吗？

炎炎夏日，久在户外劳作，洛雁南的浑身上下被晒的通红，脸上更是带着退不掉的红晕，从两鬓滑下的汗珠滑到他的下颌，平添了一丝诱人的味道。

斗转星移，夜幕降临，洛雁南瘫在门外长椅上，大口喘着气，由于来货店门被挡住，今天基本没有什么客人，除了来送货的司机就是搬货的洛雁南来回忙碌了，“粽子”也走到长椅边上坐下，说来也奇怪，跟“粽子”一起来的司机都走了好久了，甚至第二趟都来了，“粽子”还没走，竟然留下搬货了，这还是洛雁南没想到的，要不是他，洛雪瑶买的那些乱七八糟估计现在还没搬完，等会请他吃个饭吧。

洛雁南感觉手臂上一阵灼烧疼痛感，借着店内灯光看了个大体情况，原本皙白的小臂此时被晒得泛红，大概就是没穿防护在室外晒伤了，他这样想着。

洛雁南刚想用手挠却被一双手制止住了，洛雁南看着他这一行为浑身一颤，瞪着那双墨镜后的眼睛，看不清晰，本能的想往后抽手，“粽子”也慢慢放开了他，起身往店里走。

洛雁南掌心盖轻轻在小臂上，看着“粽子”的背影，心道：“店长人都不知道去哪了，你进去除了能看见一堆毛茸茸，你连个活人都看不见，除非你是进去偷钱打劫的……”

偷钱？完了！

洛雁南刚站起身，准备往屋里冲，只见“粽子”手里拿着一个绿罐走了出来，推着姿势怪异的洛雁南又坐了回去，坐在洛雁南身侧，洛雁南定睛一看，是一罐……芦……芦荟胶？

他怎么知道这除了毛茸茸什么都没有的店里芦荟胶放哪的？

“粽子”脱掉了手上的手套，向他摊开了手心，洛雁南警戒的看着他的行为，迟迟没动，“粽子”那一双大手圈住洛雁南的手腕把洛雁南晒伤的手臂拉了过来，打开芦荟胶的盖子，用手摸了一块，涂在洛雁南手臂上，指尖的温热和芦荟胶冰凉的触感在接触到灼烧感的皮肤，洛雁南浑身一激灵。

只见“粽子”手法很娴熟也很轻柔，慢慢涂开那透明质地的芦荟胶，用手拖着洛雁南手臂下侧移到一边，伸手把洛雁南另一个胳膊拉了过来，因为右臂距离远，迫使洛雁南从面朝前方变成了面朝“粽子”，从“粽子”洛雁南的视线不知道往哪落，仿佛看哪都太刻意，索性就垂眸盯着“粽子”的衣领看，身上飘出来的肥皂香味飞进了洛雁南的鼻子里，清新淡凉。

“粽子”很快在洛雁南胳膊上完成了杰作。

视线转移到了洛雁南的脖子和脸上。

洛雁南察觉到视线，脑袋往后一撤，尴尬磕巴道：“那个……不……不用了，我自己来。”

“粽子”闻言不高兴了，把洛雁南右手反过来，骨节分明的手指了指他的掌心，洛雁南顺着看到，黢黑的手心，跟刚挖完煤回来的似的，洛雁南吃瘪，低声道：“那就……谢谢了。”

我为什么就这么妥协了？难不成因为他是个哑巴？残障人士？莫名其妙的信任？

“粽子”骨节粉红的手指蘸着芦荟胶直奔洛雁南的脖子，滑腻腻的触感在自己脖子上肆无忌惮的来回游走，洛雁南头皮都麻了，只觉得那手指在在经过他喉结附近慢了下来，一点一点的往前蠕动着，似乎是在摸一个非常珍视的东西。

他两个这动作，多少有点奇怪，有不少成双结对的小姑娘在经过的时候都捂着嘴笑嘻嘻的跑过去，嘴里还念叨着什么，洛雁南只觉得再这么下去，他周围能扫一麻袋的鸡皮疙瘩，脑袋突然往后一撤，猛然起身，佯装淡定：“我去洗个手。”脚步匆匆，略显慌张。

“粽子”见他这小动作，低笑一声，也终于摘下了自己的眼镜和口罩，露出那俊美无比的面庞，被呼出的热气蒸的脸如同熟透的大虾，看着手里的芦荟胶，揉搓着自己的指尖，喃喃自语道：“原本是给姑奶奶来送货的，没想到顺道捡了个大便宜！”转身看着店内，“这就是缘分啊……哥。”

祁鹤闻透了一口气在洛雁南回来之前又把装备戴了回去，洛雁南回来后，把芦荟胶从祁鹤闻手里接过来，拧上盖子，放回屋内，掏出手机准备点外卖，探头头问祁鹤闻：“你吃什么，我请。”

祁鹤闻摊手，表示都行。

洛雁南索性点了两份鸡排饭，从屋里抱出一只英短，一边撸猫，一边等着货车司机来接“粽子”，室内开空调太不环保了，坐在长椅上吹着晚风，看着眼前熙熙攘攘的路人，惬意自然。

垂眼看着“粽子”的装束，虽然不该评判别人的穿着，但还是忍不住不禁感叹：浑身上下盖的严严实实，可能遭受了巨大的变故，残障人士都身残志坚要实现自己价值，不辞辛劳的工作，手脚健全的人哪有什么理由可以停下来？

洛雁南看着星夜，等着外卖小哥把饭送来。

只不过，对方似乎一口都没有动盒饭，可能是不喜欢吃吧。

饭后，看着一辆大众把“粽子”接走，给毛孩子们备好饭食，帮洛雪瑶拉闸关门落锁，带着洛豆子踏着月色走在回家的路上。

从那以后，“粽子”好像隔三差五就过来送货，貌似每次送货都有“粽子”的身影，有一次半个月没来，洛雁南再见他的时候，他从原先大概跟洛雁南眉毛持平到比洛雁南还高出四五厘米去。

成年人还会再蹿个儿吗？我觉得我还有得救。

一个半月的假期很快就过去了，洛雁南告别洛雪瑶和他照顾的毛孩子们，再次拜托洛雪瑶帮忙照顾豆子，因为他那边条件实在有限，无能为力。

回家着手准备开学前的报到，迎接他的是新的学期，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