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自私二

是夜，城中进了春天，气温已经回升不少，只是夜里还有些冷，特别是过了午夜，街上几乎一个人也没有。

杨威今晚和人在小酒馆喝酒，喝得有些微醺，过了午夜才从酒馆出来，在路口和酒友分开自己一个人踉踉跄跄的往回家的方向走。

武馆开在东北角的一条岔街上，离杨威喝酒的小酒馆差不多有两里路。

城里每家都栽了树，树枝从院墙伸出来，映着微弱的月光和灯光，看上去鬼影重重。

杨威素来胆子大，最近家里发生那么多怪事儿杨威也不带怕的，这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里毛毛的，本来微醺的酒醒了大半。

路过十字路口，杨威越发觉得这种感觉强烈起来，咽了口口水，四周看了看，才往前走。

啪、啪、啪……叮铃铃……。

藤球打在青石板上的声音，杨威毛孔里嗖的透出一股薄汗，酒完全醒了。

十字路口蹲着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儿，手上正拍着藤球。月光很暗，杨威看不清小女孩的样子，只有藤球上的铜铃尤其的显眼。

那里似乎不是拴着一个铜铃，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家婆死，烧金纸。家公死，烧银纸。舅舅死，烧钱纸。舅母死，坟头屙堆尖尖屎。家婆死……”

小女孩念着童谣，就像打雷一样击在心上，杨威高壮的身材不由的往后退。

藤球脱了手，从小女孩儿手上往杨威这边滚，杨威吓得一个踉跄坐在地上，藤球滚到杨威脚边，哪里是藤球，是一个黑漆漆的骷髅，上边飘着泥迹斑驳的发丝而不是彩带，挂的也不是铜铃，是两个血红的眼珠。

“啊……！”杨威大叫一声，双脚蹬地，双手使力往后爬，骷髅就像是长眼睛一般，两个血红的眼珠咕噜一声看着杨威，藤球又滚到杨威面前。

“叔叔。”小女孩从地上站起来，嗖的一声飘到杨威面前，只有眼白的眼睛盯着杨威，烂得只剩下牙齿的嘴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道：“那是红红的藤球，捡给我。”

杨威大叫一声，爬起来就跑，后边铜铃的声音更多更响，密密麻麻就像是整个世界都是铃声追在后边跑。

“救命啊，救命啊！”杨威在空荡的街上大叫，头也不敢回。突然前边多了一个提灯笼的人，杨威好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

只见提灯笼的人转过来，一张和小女一模一样的脸，手里提着骷髅头。

“叔叔，我们好冷，你要把我们送去哪里，带我们回家啊。”

杨威心里咯的一声，眼睛一直，直勾勾的往后倒在地上，吓晕了。

………………

承影一早起来在院里练功，萧霜序笨拙的在梅花桩上打拳。前几日承影才开始教萧霜序拳法，他现在还不熟练，一套拳招式还不能记清楚，断断续续把招式连起来，显得笨拙又手忙脚乱。

墨鸦站在矮松上啄松针，啄几下看一眼萧霜序，然后嘎嘎嘎嘎嘎的笑，还扑腾翅膀，把萧霜序闹了个大红脸。

萧霜序虽然脸红，但是早已经习惯了，也不在意，继续笨拙的打自己的拳。

院门被敲响，外边一个轻柔的女生道;“请问承先生在吗，我是扬威武馆杨威的夫人，有事相求。”

承影拿起桌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手和脸，示意萧霜序开门。

萧霜序抹了把汗跳下梅花桩打开门，外边站着一个穿黑色旗袍的妇人，脸色惨白，只有嘴唇特别红。

“杨夫人有何事。”承影道。

杨夫人越过萧霜序进了院子，咚的跪在承影面前，眼泪立马就下来了。

“承先生，求您了，救救我们。昨晚杨威在街上死了，我的孩子现在也还躺在床上不知死活，求您救救我们吧，我的孩子还小。”

相比杨威不讨喜的面相，杨夫人倒是一副富贵有福气的面相，而且眼神也温婉，看样子确实是为了孩子才来求承影的。

“死了？”承影皱眉道：“怎么死的？”

“申队长说是被吓死的，我也不知道，他昨晚喝酒一晚上没回家，今儿个一早就被人发现死在南大街的街上。”杨夫人说着已经哭得有些岔气。

“前几日杨师傅就已经找过我了，我已经告诉他，承某力不能及。”

“承先生，求您了，我知道您能帮我，您有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承影背着手看杨夫人跪着，也没有让她起来的意思，垂着眼眸想了想道：“听说杨夫人陪嫁过一块血玉，承某正好缺一块血玉。”

杨夫人一愣，没想到承影真的提要求，想到自己的孩子，咬牙道：“若是先生帮我解决了事情，我立马就将血玉送到竹园。”

“爽快。”承影道：“杨夫人先回去，我换个衣服随后就到。”

杨夫人起身对承影道了声谢便走了，承影抖了抖衣摆，对萧霜序到：“走，我们一起去瞧瞧。”

萧霜序嘴角抖了两下，不敢相信看上去清高非凡的承先生，居然为了一块血玉答应了先前不想帮的人。

“先生我也去？”

“嗯，多见见也是好的。”

换了衣服洗了脸，承影带着萧霜序慢慢的晃到扬威武馆，门口围了好多人，都在看热闹，看热闹的人老想往里进，被几个武师堵在门口。

承影走过去，就有一个武师看见承影，和旁边的武师说了两句，迎过来带着承影进了门儿。

扬威武馆并不大，一进门是一个练武的院子，然后围着练武场建了兵器库，饭厅和武师们休息的地方。

“夫人在后院儿呢，师傅的遗体也停在后边。”

后院也只有一个小四合院，穿过武器库和饭厅中间的小门进去就看见了院心。

杨威的遗体在正厅，已经入殓了，只是没有盖起来，杨夫人说的申队长也在，带着几个警察守着杨威的灵柩。

杨夫人见承影进来，从灵柩前边站起来抹了抹眼泪道;“承先生，劳烦了。”

申队长是公安局的队长，叫申乾，今早发现杨威的人报了案就一直是申乾跟着，验了尸，带人把尸体送回了武馆。

听说这人留过洋，才回来每两年就凭着家里的关系坐上了队长，是个完全不信邪的人。

“承先生，杨师傅是惊吓过度心脏骤停死的，我看就不需要您再验了吧。”申乾有些鄙夷的看着承影，觉得这种只会凭鬼神说话，不相信科学的人纯粹就是江湖郎中，骗人的。

在申乾看来，这样的人无非就是弄一些匪夷所思，神神鬼鬼的东西出来骗点儿钱过日子，不值得同情，但是又没到需要抓起来的地步，都是为了生活。

申乾见过的道士都是一副邋遢的样子，穿着道袍说些风言风语，眼前这个人和那些都不同，但更不像是所谓的有道行的人。

杨夫人用手帕抹着眼泪，抱歉的看着承影和萧霜序，和申乾道：“申队长，你要查的事情已经查完了，接下来就是我的家事儿了，作为杨威的未亡人，我不希望你插手，抱歉。”

说是抱歉，但是杨夫人一点抱歉的样子也没有，反而显得很强势。

申乾吃了个瘪，更不喜欢承影，哼了一声站在旁边看着。

承影并不想计较，走到灵柩前，检查杨威的尸体。承影扒开杨威的眼睑，眼睑中透着青色，已经涣散的瞳孔确实还透着惊恐，嘴唇发白，是吓死的没错。

只是是被什么吓死的，就不得而知了。

“杨夫人，杨师傅却是吓死的，还是先去看看您的儿子吧。”

“承先生跟我来。”

杨威的儿子就在停放灵柩旁边的一间屋子中，承影走到门口，进门前看了一眼四周的门框，发现门框上有一些细碎的痕迹，像是被针尖划出来的，很凌乱，几乎遍布了整个门框，隐约像是画了一道符。

屋子周围并没有什么东西出现过的气息，只有一股似有似无的香味，是祭祀时候点的青香的味道。

“等等。”承影挡住萧霜序道：“挡住口鼻，闻多了不好。”

萧霜序也闻到了香味儿，如承影所说挡住口鼻，和承影一起进了屋。

杨小宝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就像是睡着一般，脸色红润，气息清浅，完全不像是有什么不妥的样子。

“杨夫人，令郎生病之前有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吗？”承影问杨夫人。

杨夫人想了想道：“小宝生病就是杨威在戏园里求您帮忙的前一天，小宝从练武场回来的时候说是看见院子里有个小女孩在玩儿藤球，叫他一起玩儿。他捡起小女孩儿给的藤球拍了几下，小女孩儿就不见了，第二天就病了，怎么也叫不醒，大夫看过之后说都是好的，看不出什么病。后来下人们也说是夜里见过一个小女孩在院子里，只是我从来没见过。”

承影摸了摸杨小宝的脉，确实没什么不妥。

“杨夫人，还有其他的吗？”

杨夫人摇摇头道：“确实没有了。”

承影看了一眼屋子，和萧霜序道：“你去屋子的四个角，看看有没有点香的痕迹。”

“是。”萧霜序依旧捂着口鼻，在屋子的四个角落看了一眼，没找到，对承影摇了摇头，承影又道：“外边儿。”

萧霜序出去绕着屋子转了一圈，没多会儿就拿着一根燃完的香回来。

承影接过香把闻了闻道：“这是谁点的。”

杨夫人摇头道：“不知道，我从来没发现有人在屋外点了香。”

“令郎的魂魄被人勾走了，只有找回来才能醒。”

杨夫人一听，踉跄着坐在床边，又开始哭起来，哭了几声擦干眼泪问承影：“那是要招魂吗？”

“令郎的魂不是丢了，是被人引走了，招肯定是招不回来的。”承影把香放在桌子上，想着从杨威在戏园求自己，已经过了五日，若是七日内不能把杨小宝的魂魄找回来，就真的找不回来了。

但是是什么人要招杨小宝的魂，又吓死杨威，目的是什么。

“先生，那怎么办？”

“找。”承影道。

出了屋子，萧霜序放下袖子，承影问：“香是哪个角找到的？”

“西北角，放在正对着墙角的位置。”

申乾还在正屋里，见承影出来，带着人出来笑着看了一眼萧霜序，问承影：“承先生可查出什么了？”

承影很温和的笑了一声道：“想必查出来队长也不感兴趣，就不必说了。”

申乾被噎得一愣，咬着牙道：“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信。”

“申队长这个性格很好，鬼神之事，信则不能有疑，不信则不能有丝毫关注，否则必定惹祸上身，申队长是信还是不信？”承影笑看着申乾，等着他回答。

申乾脸色很不好看，手捏着腰间的盒子枪就差咬碎了一口牙。

“自然不信！”申乾愤然带着人走了，承影回头对杨夫人道：“劳烦杨夫人派人去给我找一只刚生下来的小黑狗，切记是刚生下来会走路的。”

“我这就去。”

承影准备到正厅去等着小黑狗，和萧霜序说：“你去练武场，和那些武师聊聊。聊聊他们家住在哪里，家里都有些什么人。”

现在还不知道谁要勾杨小宝的魂，勾去做什么，当然是先从杨威身边的人入手，萧霜序明白承影的意思，答了一声就去前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