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自私三

杨威手下还有三个武师，平常主要负责教新来的徒弟打基础，外带教练练拳，监督徒弟们练功。

这年头，愿意送孩子来练武的人已经不多了，哪家有男孩子都希望能出去挣点钱补贴家里，送来练武要贴钱不说，练出来也吃不了饭，无非就是力气大点儿。

扬威武馆里只有几个城里富商家，官宦家的儿子在这里练武，收费一般，但是杨威一家的日子看样子过的还不错。

萧霜序问完武师的基本情况，又坐着和他们闲聊了几句，问问平时武馆都是怎么收学费的，给武师们什么待遇。

承影来叫萧霜序的时候已经到了午饭时候，杨夫人准备了午饭留承影和萧霜序，承影拒绝了，带着萧霜序出了扬威武馆，找了一家小酒馆，叫了一些吃的。

萧霜序闻着香味儿，口水都快出来了，看承影叫了馒头豆腐青菜，整个人都垮下来了。

这样子就好像是被人遗弃的小狗一般，可怜兮兮的趴在桌子上，就差吐舌头。

“要吃什么就叫吧，否则等你回去萧家该说我虐待你。”承影摇摇头道。

萧霜序一听，立马就坐直了身体，不确定的问承影：“真的可以吗先生？”

“叫吧。”这孩子平时也算很听话了，偶尔让他破坏一下规矩也不是不可以。

萧霜序大喜，赶紧叫了几样平时喜欢吃的肉食。

烧鸡、酱肉、猪蹄，还打算叫的时候想想就自己一个人，还是算了，又问承影：“先生，我可以打包带一点肉给灵生吗，他正长身体呢。”

承影心里想着这个机灵鬼，明明是想带回去晚上还有得吃。

“带吧，但是不能贪吃，贪食也是人性中最不可取的一点。”

“我知道了，以后半个月吃一次可以吗？”

承影点点头，想着吃素并不是大忌，只是自己习惯了，偶尔宽恕他一下也无妨。

萧霜序咂咂嘴，眼神放光的等着菜上桌。

正是午饭时候，周围的桌子都坐满了人，三五成群的边吃边聊，聊得无非就是家长里短和城里最近有什么新鲜事儿。

斜对面的一桌坐了三个人，看样子是给人跑腿的脚夫和一个做小生意的游走商人。

“哎，你刚回来，不知道。昨天晚上，扬威武馆的杨师傅死了，就死在南大街，听说是吓死的，刚和人喝完酒回去的路上。”

“可不是，那么大个儿，居然被吓死了，也不知道看见什么恐怖的东西。”

两个脚夫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游商心里毛苏苏的，敲了敲碗道：“可别说了，我这每天在外边走，经常走夜路，说得我今晚都不敢出城了。”

“不做亏心事儿，不怕鬼敲门。你又不做亏心事，咱老老实实过日子怕什么。”

游商哎哟一声，拍着腿说：“人家杨师傅不是老老实实过日子吗，那怎么还吓死了！”

这么一说，聊天的三个人都沉默了，心里都在想刚刚游商说的话，就怕自己哪天也撞鬼。

另外一桌坐了两个人，看样子像是伙计，听这么一说，其中一个掩着嘴道：“什么老老实实过日子，开个武馆没几个人还过得比谁都好，谁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外快’。”

“可不是，算了算了，别嚼人家舌头，小心遭报应，赶紧吃赶紧吃。”

萧霜序本来还以为能听见点儿其他有用的，结果就停在这不疼不痒的地方。杨威的面相肯定是做过坏事，是什么事儿关看面相就看不出来了。

“先生，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承影没回答萧霜序，夹了一口刚端上来的青菜，就了一口馒头。

小酒馆里边先前聊天的也都不聊天儿了，紧赶着吃了饭去干活。萧霜序心里想着承影应该是想先找杨小宝的魂，接下来承影管不管这事儿萧霜序猜不到。

承影应该是不随便管这些事儿的，不愿意管也不能管。

“我们等会儿回竹园吗，我把肉给灵生带回去。”

“回，找魂只能晚上找。”

萧霜序点的肉菜都上了，一桌子油腻腻的肉，萧霜序是喜欢了，承影却皱着眉，明显是不喜欢。

“先生，您是一直就吃素吗？”

“不是，只是时间长了，口腹之欲就淡了。”

萧霜序没敢再问时间怎么就长了，你看上去也就二十多，能有多长时间。

“您要不试试，难说戒了那么长时间，现在又觉得好了呢？”萧霜序热切的看着承影，承影心被萧霜序那双桃花眼一看，心就软了。

承影夹着青菜，想了想往烧鸡里伸筷子夹了一小块肉送进嘴里，一股腥气钻进味蕾。承影皱着眉，就像是吃了酸的一般，脸上的表情克制不住的有些嫌弃。

这个时候的承影没有了平时谪仙一般的感觉，人气添了不少，萧霜序有些看呆了，觉得这样的承影才像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人。

承影拿手帕把鸡肉吐了，喝了口茶冲淡嘴里的味道，总算是觉得好受些。

萧霜序目不转睛的看着承影，承影把筷子放在碗上道：“怎么，看我吃肉能把你看呆。”

“没有。”萧霜序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小声道：“只是觉得先生是个很温柔的人。”

承影笑了一下摇摇头，本来只是想着满足一下这个孩子的好奇心，倒是让萧霜序生出了这样的想法。

“我一不打人骂人，二步乱发脾气，三不作奸犯科，怎么在你心里就觉得我不温柔了。”

“只是觉得先生很厉害，是敬畏之心吧。”

承影无奈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孩子，都不知道怎么说，只好道：“吃吧，回去之后我还要准备一些东西。”

“哎。”萧霜序赶紧大口吃肉，只是不敢再叫承影吃荤菜了，吃完了叫小二把没动过的猪蹄和一半烧鸡包起来带回去给灵生。

灵生看见带回来的肉，就差当着承影蹦起来了，小心的看了一眼承影，承影点头道：“拿去吃吧，吃完了收拾干净去温书。”

“谢谢先生。”

承影说要准备东西，说完就回房了，萧霜序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就回房画了几张符，想着可能用得上。

认真的练了一个月，萧霜序现在画的符进步了不少，至少没有以前看着那么稚嫩，外行人看来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画完符，萧霜序趴在桌子上，又想着先前承影都不想帮杨威，怎么现在又答应了。

为了血玉，还是为了其它的什么原因？

晚上弥生做好了晚饭，中午给灵生的肉没吃完，所以萧霜序和灵生又吃上了肉。

天黑以后，承影交代了灵生要自己上晚课，就趁着擦黑的夜色带着萧霜序出门往扬威武馆去，手上拿着一个黄色的小布包。

承影今晚换了一件纯黑色的长衫，似乎用金线勾了边，溶在夜色中被月光照上的时候会有隐隐的金色透出来，头发绑在后边随着风摇晃，就像随时要消失在夜色里一般。

杨夫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身边还蹲着一只小黑狗，摇摇晃晃的刚会走路。

“先去令郎屋里。”

萧霜序跟在承影后边，进门的时候感觉右边不远处黑影的地方似乎有什么东西，一转头那东西就不在了，消失得很快。

似乎是一个人，又似乎是其它的什么东西。

定睛看了一会儿，那东西没出来，萧霜序就跟着进了武馆。

杨小宝还是像早上一般睡着，没有丝毫变化。

承影打开布包取出一根银针在杨小宝中指的指腹上扎了一下，用茶杯取了一滴血，然后加了少许茶水，拿出早上萧霜序找到的香。

香被承影托在手中，转了一圈，没烧黑的一端指着萧霜序找到香的西北角。承影手一抖，香在承影手中化成了粉末。承影把粉末放到茶杯中，用食指搅了搅对萧霜序道：“喂给小黑狗。”

“哎。”萧霜序端着茶杯过去，杨夫人把狗放在地上，萧霜序小心的扒着小狗的嘴把茶杯里混着杨小宝血的东西喂小黑狗喝下去。

小黑狗呜呜两声，没怎么挣扎就把东西喝下去了，喝完之后甩了甩头趴在地上摇着尾巴。

承影等着小黑狗把东西全部咽下去之后，从黄布包里拿了一根香，用火柴点着了插在杨小宝的床头。

“杨夫人，这里还有几柱香，等床头的这柱快要烧尽的时候重新点一柱，切记不能让香熄了。”承影把几柱香交到杨夫人手上。

“知道了承先生。”

“您亲自守在这里，不要让其他人经手。”

“好。”

香烧了一会儿，屋里弥漫起香味儿，小黑狗像是被什么突然点醒一样，蓦然抬起头看着承影。

“跟着他。”承影道。

“哎，好。”萧霜序赶紧跟上，小黑狗摇摇尾巴迈着小短腿出了屋子。

承影带上布包也跟着出了门，杨夫人坐在床边看着香哪儿也不敢去。

街上这时候还有三三两两的人，看承影和萧霜序跟着一只小黑狗，都有些惊恐的让开不敢挡道。

“先生，它会带我们去找杨小宝的魂魄吗？”萧霜序看着小黑狗小心的问。

“嗯。你找到的那柱是引魂香，是写着人的生辰八字的引魂符制成的，被引魂的人闻到了，再加上一些手段，就可以把人的魂魄从身体剥离出来，引到指定的地方。我点的那个是招魂香，也是写着杨小宝生辰八字的引魂符制成的，只不过手法不同，是把杨小宝的魂引回来。”

“哦，我知道了，黑狗本来就能看到人所看不见的东西，才出生的小黑狗更好控制一些。”

承影赞赏的点点头道：“你很聪明，它吃了带杨小宝生辰八字的引魂香和杨小宝的血，引魂香的香气会把它带到杨小宝魂魄所在的地方。”

小黑狗走了一段之后，在路口转向了北边，然后过了一会又往西边走，刚好对着西北边往城外走。

承影一直跟着小黑狗，垂着眼眸不说话，萧霜序好几次想开口问他为什么突然同意帮忙，但是没敢问出口。

“有话就说吧。”承影看了一眼萧霜序道。

“没。”承影低着头道：“就是想不明白先生怎么突然又愿意帮杨家。”

“杨小宝是无辜的，而且，就杨威的面相看，他的命数还不到，本不该死。”

承影之前说过，解决眼前的事情，不让无辜的人受牵连，那这次愿意帮忙是应为本来无辜的杨小宝受到牵连，才出手的。

“我知道了，那，先生，杨威肯定也是做了坏事儿，我们就不管了吗？”

“杨威已经死了，而且查案是警察局的事情，他们查不到就是他们失职，杨威或者还有其他什么人放了错我们管不了。”

萧霜序点点头，总觉得申乾那样的人查不到什么真相，那就有人平白无故被杨威害了也管不了吗？

“各尽其责，各司其职，不要想太多。”

“嗯。”萧霜序点点头，心里还是闷闷的。

“我今天问了武馆的武师，没有人住在西北边儿的，而且听他们说杨威平时对他们也还不错，这件事情会和他们有关吗？”

“不知道。”承影道：“我只会批命，不是神算，看一眼便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

“原来先生也有不知道的啊。”萧霜序抬头望月，有些失望，总觉得先生应该是那种看一眼就知天下事的人。

承影眯着眼看了一眼萧霜序道：“我又不是神，如何就什么都知道。”

萧霜序吐吐舌头，赶紧跟上小黑狗。

小黑狗出了城之后就一直往西北走，因为腿短走不快，萧霜序和承影只好慢慢的跟在后边。

城里还有窗子透出来的光，路上能看得清楚。出了城之后，只剩下月光，连路都看不清，小黑狗也快要融在夜色中看不见了。萧霜序走的有些踉跄，总是踢到石头，承影却仿佛能看见石头和坑一般，轻巧的让过，走得很顺畅。

西北边有一个村子，是附近最大的一个村，有接近五百户人家，小黑狗就是向着那个村子走。

周围都是农田，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只能隐约看到田地和山的轮廓。还有一段路要走，承影怕萧霜序摔了，看附近没人，掏出一张符，一抬手符燃起来，承影一松手，符就贴着地照亮了脚下方寸的一块，这样就不怕看不见走路。

已经能看到前边村子的轮廓，窗子里透出来的光隐隐约约能知道离得不远。

村子里没有电灯，这时候只有少数的人家点着蜡烛或者油灯，绝大多数都已经睡了，进村之后一个人也没有，仿佛寂静得这个村子没有住人一样。

这么一家挨着一家的小瓦房，谁家说个话做个饭都能听见，所以晚上静的时候，大家也都不说是非了，关紧自家的门该干嘛干嘛。

小给狗进村走了几步之后就停下了，然后趴在地上摇尾巴，像是有些茫然，不知道往哪里走。

“先生，它怎么不走了？”萧霜序蹲下想看看小黑狗，先前承影点的符就跟着飘到小黑狗前边儿照明。

小黑狗眼睛亮汪汪的摇着尾巴，就是不往前走。

“有人设了阵，他只能带我们到这里了。”承影摸了摸小黑狗的后劲使劲按了一下，小狗爬起来冲着承影摇两下尾巴，转身顺着刚刚来的路回去了。

“先生，那我们现在怎么找杨小宝的魂。”萧霜序看着跑回去的小短腿，想想自己带来的符好像都没有用。

“无妨，你看。”承影直起腰指着前边，萧霜序顺着看过去，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因为太黑，萧霜序只看能勉强分辨出那是一个抱着藤球的小姑娘，扎着包包头，穿着小裙子。

“跟着她。”承影道。

小姑娘绕过一个房子往左边不见了，萧霜序和承影赶紧跟上，左转之后发现小姑娘背对着他们，似乎是在等他们跟上。

萧霜序和承影脱离了小黑狗之后又跟上了小姑娘，弯弯绕绕的在村子里大约走了一里不到，小姑娘突然在一间看上去还算崭新的瓦房前边儿停了下来，背对着承影和萧霜序，抬手指了指屋子，然后就融在夜色中不见了。

院门虚掩着，萧霜序走上前去趴在门上从门缝里往里看，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屋子里也没点灯。

承影抬手做了一个抓的动作，先前引路的符晃晃悠悠的落在地上熄了，然后承影拿出两张符，一张写着杨小宝的生辰，一张是招魂符。两张符随着承影手一动，瞬间燃气火焰，承影放手让符自己飘着，然后拿出一根招魂香在符上点着。

刚刚在村口，小黑狗再也找不到杨小宝的魂魄，承影说被人布了阵，这个阵自然就是阻止有人招魂。

说明有同道中人参与到这件事情中，萧霜序看承影在招魂，转身四周看了一眼，没发现有什么可疑的东西。

符烧完了，香还在黑暗中冒着火点，萧霜序小声道：“先生，怎么破阵。”

承影抬着香，绕着院墙走了几步，借着月光看到围着院墙洒了一层黑色的纸灰，连续不断，应该是绕了整个院子。

“看到没。”承影指着纸灰道：“在门桩两边撒尿，浇在纸灰上。”

“啊？”萧霜序半张着嘴，傻了一般的看着承影，承影的表情丝毫不像是开玩笑。

撒尿，这样是能破阵，可是当着承影的面，萧霜序怎么都是尿不出来的。

“不好意思？”承影道。

其实不一定要这么破，只是今天承影出来带的东西少，就只好就地取材来破阵了。

萧霜序小幅度的点点头道：“多不好意思啊。”

承影叹了一声摇摇头道：“我和你一起，赶快，能尿多少尿多少，香快烧完了。”

承影的目的只是想让萧霜序知道，在某些时候，尿可以解一些并不严谨的阵，萧霜序倒是十足的不好意思，像是被占便宜一般，承影只好言传身教。

萧霜序看承影手上的香真的只剩半截了，咬咬牙走到门柱的左边，撩起长衫拉着裤腰看了一眼承影，承影走到右边，把香插在土墙上，也和萧霜序一样撩起衣服。

“先生，你别回头看我啊，我会尿脚上的。”

“同样的构造，你有什么好看的。”

原来我没什么还看的啊，萧霜序又觉得有些失望。

承影拉下裤子，然后就响起了水声，萧霜序也拉下裤子，使劲憋出了一点儿尿。

承影那边尿了挺久，可能本来就想尿尿。萧霜序实在是想往那边看一眼，但最终还是没敢转头，尿完之后赶紧把裤子拉好。承影也尿完了，萧霜序余光看到他抖了一下拉好裤子然后把香拿了回来。

先生会尿尿，尿完了还抖一下，简直不敢想，萧霜序这次终于相信先生也是个人了。

两人一左一右站在两边，像守门神一样。萧霜序是尴尬，不知道该动一下还是说点儿什么，而承影是在等杨小宝的魂出来。

没多久，就看到一束黄绿色的光从屋子里飞出来，穿过院子，从半掩着的门挤出来。一道光分成十道，三道粗一些，其他七道细一些，然后十道光又汇聚成一道，往城里飞去，速度很快。

这是人的三魂七魄没有凝聚成型的样子，这会儿杨小宝的魂魄已经被承影在扬威武馆点的招魂香召回去了。

“先生，这件事情就算是完了吗？”

“对于我们来说算是完了，对于其他人来说未必。”承影看着黑漆漆的屋子道。

两人在门口又是说话又是撒尿的，居然没有人出来，只有两种情况，要么是知道承影和萧霜序是来干嘛的，不敢出来，要么就是里边儿没人。

承影又燃了一道符，顺着门缝飘进屋里，在里屋的门脚停住，然后火光大作，突然像是要把房子烧了一样，但是屋子里依旧没有人出来。

屋里没人。借着火光，萧霜序也看到门框上刻了一些细小的痕迹，错综复杂，但是综合起来看，是一道符，和扬威武馆的门上一样

承影说接下来完了，但是萧霜序不想就这么完了，都到了这儿了，真相已经在眼前了，就这么放害人的人逍遥法外。

在萧霜序这儿不可能！屋里就像有什么东西，吸引着萧霜序必须进去。

里边火光灭了，萧霜序推开门走进去，手伸到袖子里捏了一道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