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嫉妒一

萧霜序的身体恢复了两日，每天喝着参汤，才算是见好，两个孩子天天扒着床边看萧霜序，就怕萧霜序有个意外。

灵生一再说萧哥哥没事儿，嘉平和嘉月也不信，还是愿意扒着床边等萧哥哥能下床。

张三公子来过之后，萧霜序似乎是沉了下来，每日依旧练功上课，只是心里憋着事儿，想说又说不出口。

先生和傅小姐千年前就见过，是怎么回事儿，傅小姐认错了，还是先生认错了？萧霜序一直觉得承影不是一般人，只是也猜不出承影究竟是什么身份，想问，又不敢问，又不知道为什么要问。

承影从屋子里出来，萧霜序在桃树下边扎马步，看着刚刚脱去了绒毛，带着暗红的小桃发呆。

这孩子有心事，一连好几天都是这样，看哪儿都能发呆。

承影并不是在意自己的身份被萧霜序知道，只是萧霜序知道了无用也无意义，无非是让他增添烦恼。

“桃子还不熟，你看着它也不能吃。”承影走到萧霜序身后，把萧霜序盯着的桃子摘下来递给他。

萧霜序放下手站起来，接过承影手上还未熟透的桃子。

“想问什么，就问吧。”承影又道。

萧霜序低头看着桃子，桃子上的绒毛扎在手上，有刺痒的感觉，就像承影的身份扎在心里一样。

“先生。”萧霜序叫了一声抬起头看着承影。

承影长得好，看上去云淡风轻，审视又觉得五官凌厉，自带威严，除此之外，承影身上有一种历经风雪，从远古归来的感觉。要是让萧霜序评价，就好比是古画中带着浓墨的人物。

这样的人，似雨似雾，给人的感觉就应该是看不透摸不着，永远站在身边，又离你很远。

萧霜序看着承影深沉的眼眸，心里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怎么说出口。萧霜序不是想知道承影的身份，而是承影给人的感觉，像是永远抓不住，越靠近，秘密越多。萧霜序总觉得，承影是不一样的，和自己不一样的。

“先生和傅小姐千年前见过？”萧霜序终于组织出一句话。

“见过。”承影很诚实的回答。

“时间真久。”萧霜序把桃子扔进树根下边的土里，低头笑了笑。

“是挺久，好在我记性不错，见过的人，去过的地方，经历过的事情，大多还记得。”

“先生去过很多地方？”

承影点点头，眼睛变得有些迷离，似是在怀念自己去过的地方。

“名川大山，河流大海，村庄城镇，沙漠戈壁，几乎走过了所有能去的地方。这些地方各不相同，又都雷同，走过一遍，心中便像是有了丘壑，无法言喻。”

萧霜序转过头不看承影，心里一股说不上的感觉，很沉重，很痛苦，像是自己错过了一件最喜欢的东西，然后这件东西再也不属于自己。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或许说的就是先生吧。”萧霜序闷闷的道。

承影又是一笑道：“读万卷书就像是行万里路，一样的，无非都是看得多，听得多。就好比你和我，看着同样的书，每日走着同样的路，吃着同样的吃食，又有什么不同。”

萧霜序猛地转过头，正好看见承影对着自己笑，萧霜序心中的阴霾似乎一点一点飘走，什么也没留下。

是啊，有什么不同，就算先生不一样，又有什么不一样。是一个活了二十多年的，和自己一样的人，还是历经千年没有来历的人，都是承影，都是自己的先生。

承影在自己的心里，不会有任何改变，只不过是多了一个可能承影并不想让自己知道的身份，这段身份可能还有一段伤感的往事。

“都是一样的。”萧霜序笑起来，看着承影笑得露出了虎牙和弯弯的眼睛。

“还有什么问题吗？”承影看着萧霜序露出笑容，心里越发觉得这个孩子心如明镜，宽厚善良。

“没了，只是可惜，我没能陪先生走过那些地方。”萧霜序伸展一下四肢，转头看着承影道：“我的先生可能是千年老鬼，可能是哪里冒出来的怪物，真是怕人，我以后睡觉要锁好门。”

承影：“……。”

萧霜序笑着跑开了，留下承影一个人在原地看着萧霜序的背影无奈。

这孩子真是越来越放肆，说好的善良宽厚上善若水转眼就不知道藏去哪里了。

自此之后，萧霜序当真没有再问过承影的身份，本着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道理，每日只是认真学习，外加教导两个孩子功课。

七月，竹园来了有史以来第一个客人，是真的客人，不是来求助，不是来付钱，而是承影的客人。

来的是一个女人，一个风华月貌，任何男人见到都会为之折服的女人。打开门见到这个人的第一眼，萧霜序就像是看见了承影，一样是浓墨重彩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人。

女人穿着一身红色古装，外罩轻纱，头上没有任何发饰，脸上没有任何修饰，却让萧霜序一眼就移不开眼睛。

“宵练，你来了？”承影在院子里含笑道。

穿着古装的女人对着萧霜序笑笑，走进院子道：“你好些年没回这里了？”

“你也好些年没来见我。”承影自己进屋里端了茶水出来，放在石桌上。

“这是你的小徒弟？”宵练看了一眼萧霜序，对着他点点头。萧霜序也不好意思的点头笑了一下。

“是，萧家的小子。”

“长得比以往那些有灵气多了。”宵练笑道。

承影斟了茶，笑着对宵练摇摇头，脸上有一种很轻松，和亲密的人谈话的表情。

萧霜序心沉下来，低头说了一句：“先生，我去书房了。”就逃离了院子。

在书桌坐下来之后，萧霜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逃，逃什么，逃谁？

莫名其妙。

嘉月和嘉平从字帖里抬起头，看自己萧哥哥一筹莫展的样子，嘉月眨着水汪汪的眼睛问：“萧哥哥你怎么了，你不在院子里练剑了？”

萧霜序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剑还在院子里插着，插在土里。

着了魔了，无缘无故的这是怎么了，萧霜序使劲摇摇头让脑袋清醒，对嘉月笑道：“先生来客人了，在院里聊天，我不好打扰。”

嘉平嘉月：“哦……”

这一脸的不相信，萧霜序咬牙，伸手一边提着一个把人提回他们自己的桌子边道：“练字，我可看着呢，等会儿找先生告状。”

嘉平赶紧提笔，装腔作势的在纸上写字。

萧霜序拿起一本书，闭上眼睛让自己静下心来，却半天没能看进去一个字。易经里的一字一句都变成了承影和宵练谈话的语气和样子。

承影温柔、严厉、淡雅，萧霜序见过很多承影平时不轻易流露出来的样子，但是唯独没见过这样随意让人感觉亲近的承影。

宵练是萧霜序从未见过的美，和承影站在一起，犹如一对从画里一起走出来的情侣，让萧霜序就算一再逼自己静下来也无法释怀。

一种莫名又说不出的情绪从心底冒出来，漫上脑门，几乎要让萧霜序压抑不住。

这种情绪名为嫉妒，让萧霜序措手不及，感到害怕。

萧霜序嫉妒宵练长得好看，嫉妒她能和先生成为好友，嫉妒能让承影露出那样的表情。

“萧哥哥。”嘉月叫了一声，萧霜序连忙抬起头，有些慌乱的啊了一声。

“你的书拿倒了。”嘉月盯着萧霜序的书，感觉到自己的萧哥哥不开心，但是不知道萧哥哥为什么不开心，谁惹萧哥哥不开心。

萧霜序颇为尴尬，低着头把书转过来，对着嘉月笑了笑道：“今天居然走神了。”

嘉月跳下椅子，再次跑到萧霜序桌子前边儿扒着桌子道：“萧哥哥，你不开心吗？”

“没有啊，怎么说我不开心呢？”

嘉平也跟着跑过来，站在嘉月身边道：“萧哥哥今天一直走神，而且从脸色上看就不是很开心。”

萧霜序摇摇头，心里感激两个孩子的关心，揉揉他们的头发道：“没有不开心，萧哥哥只是有些累了，待会儿去休息一会儿就好，你们赶快去练字吧，等会让先生来检查可不许哭鼻子。”

两个孩子一步三回头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又看看萧霜序，才开始练字，萧霜序也迅速收回自己的心思，在心里暗道自己想太多，宵练是先生的朋友，理所应当。

自己也是先生的徒弟，也不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不是吗，应该庆幸。

承影该对谁好，用什么样的态度，什么样的表情，自己没有理由过问，也不应该过问。

总算静下心来认真看了会儿书，然后又练了会儿画符。

前些日子一直画不了‘戟’，断断续续总像是有什么挡着一样。萧霜序反复练了多次，一遍又一遍的画，今天总算是一笔流畅的把一张符画了出来，只是笔锋力道还欠缺不少。萧霜序把画好的符捏成团扔进纸篓，又重新拿了一张纸开始画。

一遍又一遍的练习画符，总算是把承影抛出了脑子。

晚饭的时候宵练留了下来，就算是心里通透了，萧霜序心里还是逃避，不想和宵练同桌看她和承影亲密，便随意找了个借口说不舒服想睡一会儿，晚饭也没吃。

宵练来做客，竹园的伙食也没什么改变，依旧和平时一样，宵练倒是和承影一样，不喜欢肉食，吃着素菜也很高兴。

嘉平和嘉月低着头扒饭，灵生看空着的座位道：“萧哥哥也不知道怎么了，我吃过饭去看看，中午我去买菜他还好好的。”

“萧哥哥说他不舒服。”嘉月从饭碗里抬头，小心的看了一眼承影。

“你不去看看你的小徒弟。”宵练提着筷子问承影。

“吃饭，吃完让灵生送你去住店。”承影抬头看了一眼楼梯，筷子顿了一下，夹起一根青菜。

“哎，这么多年，竹园都没有我睡觉的地方了。”宵练眼神伤感，却还是大块夹菜。

中午聊了一中午，承影把要和宵练聊的都聊完了，吃过饭便让灵生送宵练去住店，自己从院子里进来上了楼，敲了敲萧霜序房间的门。

萧霜序正把自己捂在被子里，听见敲门小声说了句：“进来。”

承影推开门，伸手把房间的灯拉开，看见床上裹着一个被卷，眼神暗下来，心里担心萧霜序。

萧霜序感觉有人在自己床边坐下来，以为是嘉平，掀开被子看到承影，有些突然，揉了揉眼睛道：“先生，你怎么来了。”

“不是说不舒服吗，哪里不舒服？”

萧霜序赶紧摇头道：“没有，现在好多了。”

承影伸手摸着萧霜序的额头，没有发热的感觉，萧霜序倒是心里一惊红了耳朵。

“先生……。”萧霜序退了一下，避开承影的手，感觉自己浑身发热，就像是泡在热水里似的。

“没有发热，共鸣的副作用应该已经过去了，还有哪里不舒服的吗？”

原来是担心自己还受共鸣副作用的影响，萧霜序心里又是高兴，又是失落。

“没有了。”萧霜序撑着床坐起来，抬手抓了抓自己睡得乱糟糟的头发，发现自己的头发有些长，该剪了。

承影还是不放心，又在萧霜序还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拉过萧霜序的右手搭上萧霜序的脉。萧霜序想抽回手，承影抬眼轻飘飘的看了一眼，手上不知道怎么使力，萧霜序就再也收不回手，低着头垂着眼让承影把脉。

片刻后，承影收回手道：“脉象有些浮躁，我过会儿让弥生煮一些清热的粥送上来，多少吃一些。”

萧霜序把手抬回来藏进被子里，用左手搭在自己脉门上，依旧低着头低声道：“谢谢先生，我睡一会儿就好了。”

“睡吧，有什么事情叫我，我在隔壁能听得见。你第一次产生共鸣，可能副作用会比较持久，不要粗心大意，不舒服就说与我听。”

承影是真的担心自己的身体，让从一开始就抱着不一样心思的萧霜序感到羞愧，眨了下眼抬头道：“谢谢先生，我知道的。”

承影点点头起身离开萧霜序的房间，顺便为他关上了灯。

萧霜序重新回到黑暗中，抬手摸着自己砰砰乱跳的心，越发的慌乱。

萧霜序重新躺下，翻了两下趴在床上，摸着自己的额头小声对自己道：“萧霜序，先生关心你是因为你是他的徒弟，你不能多想，先生又不是属于你一个人的，你还不让先生有朋友了，多能耐啊。”

说完之后，萧霜序唉了一声，深吸一口气，觉得承影能这么关心自己，已经很好了，就算不是挚友，先生也是很关心自己的，和对宵练是不一样的。

萧霜序从不高兴，又转为欣喜，觉得自己真是无可救药，对先生抱着太多妄想。

想先生每天都关心自己，想先生和自己无话不谈，想先生想对宵练那样对自己随意又亲切。

以后自己也能和宵练一样成为先生的挚友吧，萧霜序嘤咛一声，告诉自己可以的，慢慢来，然后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