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深切地萌动

周六的中午十点，阳光已经洒过了窗帘，许欢书桌上的电脑响了一下。写着作业的她拿起手机看了看。

离了个大谱。许欢看着顾岁发来的消息。

顾岁，竟然也想谈恋爱了？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顾岁看到了陆期，忽然想起一位“故人”。在两人分别后便回家给她发了消息，哪曾想远在他乡的“故人”竟也回复了顾岁。于是心里那点火苗又蹭蹭往上烧，烧得他饥渴又难熬。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许欢给顾岁发道。

“不知道了，不过这事我自己处理。”

许欢的手指按不下一个键，发了句“好吧”就关了电脑。

特别关心提示音忽然响了起来。

许欢连忙抓起手机，指纹按了几遍都不通过，她只得一个一个地输完密码才能看到陆期的聊天框。

“可以打电话吗？”

许欢诧异地退出又重进，确认这条消息是陆期发来的，清清嗓子，慢慢地想点开语音通话。

那头的人却已经打了过来。

“许欢。”陆期的声音温软至极。

许欢心都要化了：“怎么了？”

许欢以为陆期会说什么，却听到一阵咳嗽声。

“对不起……我没力气了，咳咳……”

许欢感觉有点不对，连忙问：

“你现在在哪？”

听到许欢的声音变得急促，陆期有种紧迫感，边咳边断断续续地说：

“在公园门口，好……好难受，不想在这里待着了，我没有地方……”

“你先好好待着，我找你。”

许欢换了鞋匆匆出门。

陆期第一次给她打电话，竟然是……求助？

她怎么会要求助啊。

放下手机，陆期瘫坐在椅上，只告诉自己，不能闭眼，不能睡着。

他为什么又回来了……

那自己怎么要跑出来？明明能经受得住……

还是因为，她遇见许欢了？

许欢……

“陆期？陆期！”

快要睡着的陆期睁开朦胧的眼，泪珠将视线淹没成水幕，一个女孩映了进来。

好像一道光啊。

她担忧的双眼好好看，睫毛也好长。

这个时候，怎么会不想她呢。

许欢见陆期意识都模糊，牵起她的手，才发现她的手冰冰凉凉。再摸摸额头，是真的发烧了。

去医院，还是回许欢家？

许欢没那个时间问，坐下来紧张地看着她：

“陆期，你先起来。”

“我不能回家……对不起……”

许欢轻轻叹了口气，若有所思地把外套脱下来披在陆期身上，把她扶了起来。

“坚持一会儿，我打车。”

“好。”

陆期这时候的声音太软了，都在许欢心里漫出了一团云。

许欢想带她走，陆期却又急得拉她：

“等等，痛……”

陆期还想哭，许欢心跳又快又猛，擦擦她脸上的泪：

“我给你的药呢？”

“药，药喷完了，”陆期脸上飞上两朵红晕，“许欢，我想抱你。”

“抱我？”许欢心脏蹿个不停。

陆期忍不住先扑进了许欢怀里，许欢连忙把她抱紧。

身子还颤抖着……到底遭遇了什么啊。

陆期落在许欢怀里就觉得一阵安稳，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睁开眼时，洁白的灯让她晃了神。

手上还插着针管，空气中都是消毒水味。

“许欢……”

“我在。”

“刚才发生了什么？”陆期刚说话就觉得头疼，下意识地揉起了太阳穴。

许欢一只手帮她整理眼前的碎发，一只手牵着陆期，说：

“我把你带来了，你发的烧很严重，不过现在快降下来了。还有，医生给了药让我帮你涂。”

“对不起。”

“怎么只知道说对不起？你呀……”

许欢松开陆期的手，陆期下意识地想去抓许欢，却听见许欢说：

“都不知道关心关心自己。”

陆期吸了吸鼻子。

许欢又想起脱鞋时陆期下意识的动作，幽怨道：

“脚伤成这样还跑出来干嘛。”

“那，那是……”

许欢掀开被子。

陆期忽然不说话了，一只手抓住被子，时而松，时而紧。

不过这个时候，她想牵着许欢。

许欢的侧脸好漂亮，整个人又高又瘦，抱起来……也好舒服。

许欢涂完药又去了洗手间。回来后，陆期已经坐了起来，许欢正好能看见她洁白的脖颈，在灯光的照耀下格外动人。

“怎么坐起来了，会着凉的。”

“想看见你。”

许欢被这话撩得耳根红，坐在陆期身边若无其事地打开手机。

还好没人找。

“对了，怎么一个人跑出来？”

“我爸在家，踢了我一脚，我就出来了。”

“踢？”许欢抓住了一个字眼。

陆期这方面不愿意说太多，目光移走了，微微点头。

“那……好吧。”

许欢想的事情又多了一些。只不过在思考这些时，身旁的陆期睡着了。

怎么能踢啊。陆期这样一个人。

许欢看着陆期，想起什么似的大惊失色，轻轻揭开陆期的衣袖。

陆期的手臂上，有着淤青和小小的血痕。

而她就在安安静静地睡着。

许欢心哐当一下，好像掉下了顶峰。

怎么不告诉她呢。

说那么多对不起，是有多怕麻烦别人……

许欢看着陆期，看着看着，还是掉了眼泪。

迫不得已，许欢出了病房，在洗手间洗了洗脸才重新走回去。

“许欢。”

这就醒了吗……

“你刚才是不是出去了。”陆期揉了揉眼，手不自觉地把袖子往上提了提。

“你怎么知道的？”

“你在的时候会拉着我。”

许欢点点头，看到陆期就会想起她手臂上的伤。

结合起陆期先前的种种，许欢一瞬间无法呼吸，背上像是压了重担。

“许欢，”陆期看许欢正在走神，“怎么了？”

许欢深深看了陆期一眼，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她主动说出来这件事。

“你……能自己照顾自己吗？”

陆期霎时便慌了，一双眼里都是挽留：“许欢，有什么事我们好好说，别走……”

许欢又想起，陆期抱着她的时候。

那句“我害怕”还在她脑海里回旋。

许欢坐下来，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病床上的女孩了。

陆期朝许欢伸出手。

“我想牵着你。”

那双眼里都是乞求，许欢又怎么可能不心疼。

她默默搭上那只冰凉的手，却看到陆期放松了下来，抓许欢却抓得更用力了，最后甚至十指相扣。

“饿不饿？”

“不饿。”

许欢也没了别的理由能出门，但她现在遇见沉重的事就很想逃。

至于逃到哪儿，她也说不清楚。

“叮铃铃……”

“该吃饭了。”许欢抽开手关了闹钟。

陆期“嗯”了一声，收回自己的手。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对方要去做什么。

许欢买了饭回来，陆期刚好也坐了起来，许欢又坐回了陆期面前，把饭递给她。

“快吃。”

“你的呢？”

“我不饿。”

“不行啊，你也要……”

“别关心我了行吗，”许欢有些烦躁，“你自己吃就是了。”

陆期被吓了一跳，伸出手要去拿饭盒，许欢却拉住她的手腕，眼睛直直盯着陆期。

几秒后，许欢收回热切的目光。

陆期脸红得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只好再次收回。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

许欢轻咳一声，把饭递给陆期。

“太远了，你够不着。”

陆期点点头，安静地吃了起来。

许欢都能看到她手臂上的伤了，都不知道她能瞒许欢多久。

许欢只好说：

“还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吗？”

陆期愣了一下，有点惊恐地望着平静的许欢。

许欢断定她心里藏着事，别过头说：“吃饭吧，你不说也可以。”

“没有，”陆期赶紧放下碗筷，“只是我害怕……”

“害怕？”

陆期生怕许欢会走，急忙解释：“说了之后，我可能会……会哭。”

“你是不是怕你哭了我会离开？”许欢眼里晦暗不明。

“……嗯，”陆期犹豫了一下，“你走了，没有人会陪我了。”

“我怎么可能走。你啊，”许欢忍不住摸她的手指，“不相信我吗？”

许欢是抱了点占便宜的心思，不过她知道怎么收敛。

但陆期似乎是没办法克制自己了，手往许欢手心里靠，好像在寻求什么：

“我爸总是打我。我妈受不了……走了。”

许欢佯装平静，等着她继续说。

“她不是去别的地方，她是跳楼了。在我九岁那年。”

“我现在好害怕别人离开我。”

陆期的声音带着点哽咽了。

“脚踝受伤的那天……”

陆期哭了起来。

许欢没想到会这么沉重，心痛至极：

“算了，我们不说了。”

“可我憋了好几年……”

许欢轻声说：“那你说出来吧，我听着。”

陆期擦了擦泪：“比赛结束后我好痛好痛，医生治疗的时候我就抓着身旁教练的手。她告诉我我伤得太重，会落下后遗症，不能打羽毛球了……那天晚上，我胃也很疼，也没办法下床拿药，我唯一一次这么想妈妈……”

许欢听得眼眶泛红，握着她的手更紧了。

她的过去原来是这样吗。连许欢想象中的关爱都没有。

“后来我脚踝总受伤，一周前，我……”

“一周前？”许欢连忙问。

“嗯，”陆期点头，“是在舞室里受的伤。”

“每次受伤的时候，我总是拒绝别人帮我，许欢，你是第一个让我接受的人。”

许欢心里烧着：“是因为……我对你来说有安全感吗？”

许欢知道的，她想问的不是这个，她想听陆期说喜欢。

虽然在心中演练过，但一想到陆期这样说，她还是会心脏狂跳。

“是。”

许欢不知怎的就有点失落。但她自己也明白现在根本不是时候。

“我以后一直都会在。”

“好，”陆期浑然不觉许欢的心情变化，“我可以回家吗？”

回家？

许欢真的不想让陆期再回去了。

陆期肯定也怕啊，那手臂上的伤真的触目惊心。

“回我家吧。”

“我想先看看他在不在。”

许欢思索了一下。

“也行。”

吃饭，找医生，两个人出院后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许欢想扶陆期，但陆期迈出脚就没办法再走动。

许欢在她面前蹲下来：“上来。”

陆期乖乖上了许欢的背。

在满大街的人群中走了一会儿，许欢差点遭受不住，陆期却自然地问：

“今天中午我怎么到医院的？”

“把你抱到车上去的医院。给你脱鞋的时候你还踢我。”

“对不起。我现在应该能走了，你让我下来吧。”

“我觉得你不能。”

陆期听她说话听得笑了笑，也安心地趴下了。

许欢背对着她，心跳总算没那么快了。

“对了许欢，你不是没有吃饭吗？”陆期的发丝在许欢脖颈缭绕，“我们去吃一点吧。”

“算了吧，我回家吃。”

吃什么啊……许欢不过撒了个谎。

“那你……能再陪陪我吗？”

这占有欲……

许欢突然觉得，太离谱了。

不能再喜欢陆期了。她惶恐自己承受不下。

终于回了陆期家，许欢把陆期放下，陆期掏出钥匙开门。

探身看了看屋里，发觉陆勇不在这里了，陆期终于轻松地笑了出来。

“许欢，谢谢你。”

许欢看着陆期的笑，脑海里冒出一句：

可是她对我笑诶。

许欢心跳又乱了。她开始讨厌这种感觉，好像要抓住，又好像会溜走，没办法让她永久地存在，甚至沦陷于一个瞬息中。

喜欢，真是个要命的词。

“脚伤怎么办？”许欢止住思绪说。

“我会冰敷。”

许欢又沉默了。她很想留下来照顾陆期。

“你能陪一会儿我吗？”陆期问。

许欢知道她肯定走不了，想证实一下她是不是嘴硬，站着没有说话。

陆期也没动，只是问：“你要……”

许欢看她又逞强，直接把她抱起来轻轻放在沙发上，自己关上了门。

陆期心跳不已。她没想到许欢能看出来。

但她也没有忘记正事，拿起桌上的医药箱先喷了点许欢给的速冻喷雾，随后想下地去冰箱里拿冰袋。

“等等，”许欢连忙阻止，“你要做什么？”

“我去冰箱里拿个冰袋。”

许欢直接去冰箱给陆期拿了一个，陆期接过，熟练地脱下鞋冰敷在脚踝上。

许欢时不时瞟着她。

这得伤多少次才这么熟练。

长舒一口气，陆期才注意到许欢还站着，立马坐不住了：“抱歉，刚才没有注意……”

“没事，我等会儿就走了，”许欢让她坐下，“真傻。别乱动。”

“这么快？”

陆期虽然不舍，但也知道不能再麻烦许欢了，就把那句“留下来”换成了让许欢坐下来的说辞。

“我不累。”许欢想逗一下她。

“我觉得你累，”陆期朝她伸出手，“你坐下，要不然你等会儿就走了。”

她知不知道自己这么可爱啊。许欢内心捶胸顿足。

“算啦，我走了。”许欢想转身。

“可……”

陆期还是很想挽留。

“那我……帮你上点药？”许欢问。

陆期连忙说：“好。”

许欢拿开陆期的冰袋，脚踝上的肿已消了一些。

许欢挤了药在手上，轻轻摸上那片肿胀，将白色的药膏在陆期脚踝上涂匀。

其实摸着她都能感觉到陆期伤了多久。

“嘶……”

许欢停了一瞬，抬头说：“忍一下。”

“嗯。”

她听得出来，也看得出来，陆期实在痛。

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伤病这事儿。

看时间是四点，许欢想走，突然间想起陆期的手臂，又坐了下来。

看到医药箱就在桌子上放着，许欢直接伸手去拿。

拿出药，许欢才意识到：“你家的医药箱怎么放在桌子上？”

“那，是因为跳舞会受伤。”陆期惶恐地说。

她忘记自己在医院说什么了吗。许欢拿出药，又想笑又心疼。

也好，别再想起来了。

想起来自己说什么了，陆期见许欢又没说破自己，忽然很想让许欢留在自己身边。

她看得见许欢的感情。虽然一开始阴晴不定，可是许欢是真的对她好。

见许欢在拿棉签，陆期有些感动。

这种什么都知道却又保护她面子的感觉，陆期没在其他人身上看到过。

练舞的时候他们看到陆期又伤了脚踝，只会叹息。而陆期听得不舒服，也学会了自己冰敷，自己忍着疼再站起来，好像不需要一点关照似的拒绝别人。

可是如今许欢也看到了，却什么都不说，不做作也不虚伪地照顾她。只是给陆期抹点药，陆期就想把一切都告诉她。

许欢拿着棉签沾了药，看陆期在发呆，笑着说：“我药都拿上了，你高低伸个手吧。”

陆期把手伸了出来，看到上面伤疤太刺眼，又别扭地想收回去。

许欢把陆期的手轻轻拉过来：

“别动，我涂一下不掏钱。”

许欢尽量地让陆期放松，陆期也看在眼里。

没有口头上的心疼，只是一直保护着陆期的自尊心，也无微不至地关照着她。

陆期对面前的人有了一种特别的感觉，只是现在很想流泪：“我感觉到了，我在被你保护。”

许欢突然停住了手。

想开口说一些冲动的话。

许欢想了想，还是低头继续给陆期涂药。

陆期手臂的伤口碍眼极了，许欢真想把它们一个个地清除。

涂完，许欢问：“别的地方还有吗？”

“没有了。”

最后许欢又陪了陆期一会儿，实在找不到理由待在陆期家，告了别就匆匆离开了。

回到家后，听着窗外越来越大的雨声，许欢边庆幸边想她和陆期之间发生过的事。

出门，睡觉，甚至看病，都一起过了。

她的每一个动作现在都牵引着许欢的心。那种感情撕裂着许欢的心脏，把陆期的一切倾注进去，为全身输送鲜活的爱恋。

许欢想起这个名字就觉得，好美。

她想在陆期的窗子里看月亮。

许欢闭上眼，然后睁开。

还有几个月就跨年了，许欢想和陆期一起。

她曾经看过多少浪漫场景，今天，乃至以后，她也想有一个人，小小的身子傍着她，一起看日落，牵手走过长街，以至于……接吻。

那个人会是谁？

许欢第一时间想的，就是陆期。必须是她。

这就是喜欢的感觉吗。

许欢打开手机备忘录，决定给这感情做个了结——

“我想和陆期继续下去。不在浪漫语言，但在朝暮之间。”

随后，许欢定下了备忘录的标题。

“但在朝暮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