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借你一滴血

一时之间重逢的喜悦袭来，看见擂台两侧有阶梯，苏临不计后果，在众人讶异的唏嘘声里跌跌撞撞地跑上了擂台。

“等等——”苏临挥手叫唤，急不可耐，没看清脚下台阶，绊倒在地。

“啧!”黑发的少年只是冷冷扫视苏临一眼，嘴角微微上扬，压制住心头的不耐，转身淡漠的离去。

不知为何，每次他见到苏临，心头总有一丝触动。

——明明只是个凡人！

神明的目光不应在凡人身上有过多的停留，他们只是一群苟且偷生的蝼蚁罢了。夏虫岂可语冰?

苏临眼睁睁看着他黑色的斗篷骤然扬起，又缓缓落下，沉泽移速很快，几个呼吸间人已仅余下一抹雾霭般的黑影。

说不清是什么情绪，或者失望，或者渴求。苏临愣在原地，低头冥思半晌，感到手足无措。

苏临心中困惑久久不散:“他……到底是谁?”仿佛一根锥子在心底生根发芽。

下面又是一阵议论纷纷。

刚才路途上拉着他的青年凌羽急忙跳上了台，拉着苏临御剑飞行，急匆匆逃离了大家视线。

苏临第一次御剑，脸色煞白，在剑上站立不稳，只好紧紧抓着凌空的手臂。

“哎哎哎，别抓的那么紧啊！我控制不住剑身平衡了！”剑身变得摇摇晃晃，二人在空中摇摇欲坠。

“啊，对不住对不住!我不知道。”苏临放松了手，又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凌羽未曾回答，但未过多久，便寻了个人迹罕至的丛林里降落。

苏临半天没回过神来。“我我我我好像晕剑，好难受。”

“喂，”

青年人轻语，面露迟疑的说：“你……不是修仙者吧？”

苏临一惊，抬头看他。

青年温和笑了笑，“你别紧张，啊对了，我叫凌羽，是司空长老的门下弟子，你呢？别误会！我只是好奇，你一个凡人，半点灵力都没有，怎么会穿着望仙宗的弟子服？”

苏临便将有关事情向他简单说明了一下，末了神色黯然，“不晓得为何他要避着我。”

凌羽一抹戒指，手上出现了一双靴子，递给苏临，“你先穿着，我带你去找他。”

倒没有再御剑，凌羽笑了笑，拍拍剑身，说道：“它也累了，就让它歇歇吧。”

苏临嘴里被塞了一颗药丸，来不及反应，身后双肋之下便一阵灼烧，突然，那里喷出了淡绿色的光，再膨胀变大，凝聚成了一双羽翼的形状。

“这是什么？”苏临大惊，看着自己身体的变化手足无措。

凌羽身后也出现了同样的光翼。

“你用手摸摸看。”

凌羽道。

苏临的手穿透光翼，仿佛穿过了薄薄的空气。“什么也没有？”

“没错，这是凝羽丹，每个月望仙宗弟子都有份例，据说是神界的符涣大人创造出的，后来方子流传到了凡间，凡人也能飞上高空了！诶不过，我悄悄给你用了，你可别说出去啊。”凌羽说着，语气充满崇拜和憧憬。

最终他感慨道，“要是有一天，能亲眼见到符涣大人就好了。”

“我先给你演示一遍。”

说着，凌羽神色一正，蓄力一蹬，整个人便直冲而上。他的技术十分娴熟，在空中又翻转又冲锋的，惊飞四周鸟雀，引起了苏临一阵喝彩。

炫耀够了，凌羽聚拢了光翼，指导起了苏临。

“你尝试着要意念向上。”

苏临凝神闭目，果然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像是脱离了地面。

睁眼，他已经在半空了。

突如其来的落差把他吓了一跳，一瞬间失去了力气，他的身子开始加速往下掉。

“啊！！”

“稳住！稳住！快，快往上啊！”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他听见凌羽的呼喊声，他的心跳急剧加快，扑通扑通，一声声急切而显得清晰。

要死了吗？

明明不是很高的距离，但掉下去不死也得半残。他的脑海里一瞬间放空，整个人像在无尽的潮水里窒息。

救……救命！

坠落，似乎停止了。

周围的声音，重新回到了耳朵里。

他闻到了海风的清新香气。

他的手，被另一只手抓住，轻轻捏在掌心，十指相扣。

“沉泽?”苏临说不出话来，微微张了口，唇形描绘出这个名字。

他们仿佛滞留在了空中，鼻息相对，呼吸缠绕，世间万物变得寂静。

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近在咫尺的容颜，苏临第一反应竟是，他的皮肤好细腻，有一种雌雄莫辨的美。

沉泽似个尚未长成的矜贵少爷，举手投足间的贵气流露。但可以看出不太明显的喉结，整体的面容显出流畅的曲线，是人间罕见的温柔美好。

如果长大，不知该是个怎样绝色的美人。

落了地，苏临还没有反应过来。

凌羽原本是靠近的，但又莫名感到这个场景有些怪异。迟疑了一下，便又乖觉的往后退了几步。凌羽觉得这两人对视神情好像认识似的，便没有多说。

“你……”

你没死？

你还活着？

你……还好？

苏临道了个“你”，但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感觉怎么说怎么不对劲，倒像自己盼着他有事似的。一时尴尬无言。

“苏临。”沉泽喊他的名字，眸色深邃，看不清晦暗。

苏临：“嗯？”

沉泽突然缩回了十指相扣的手，翻掌的速度看的凌羽眼花缭乱，苏临的手便重新被他握在手里。

“等等等等……这，你们……”凌羽傻眼了。不是他想的那样吧?

沉泽的指甲迅速从苏临被握着的指腹处划过，酥酥麻麻的。苏临感觉到尖锐的刺痛，鲜血溢出，沉泽在伤处轻轻一点，血液聚成一滴飘浮在空中，被他收到一个古朴的小瓶子里。

“借你一滴血。”他说。

苏临急忙缩回了手，伤口很小，指腹已经不再流血。

“你……”

沉泽一言不发，取完东西后便转身离去，鸦发飘逸。

“罢了，至少也救了我一命，一滴血而已……”苏临摇头叹息。

他明明不温柔，却也不像个坏人。也不像个离家出走的贵族公子。

那人像是一块糖，总让人情不自禁的沉溺。他想要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想要尝一尝，那块很甜的糖。

沉泽，沉泽。他心中咀嚼着这个名字，有一股道不清的情愫。

凌羽贴着地面飞过来，满脸同情，眼神表示自己都明白，语重心长，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

苏临：？？？

经过和凌羽一番厮混，许是性情相投，二人渐渐熟络起来。

得知苏临无处可去，凌羽便建议他接住在废弃的望仙宗屋舍里。苏临欣然同意。

期间凌空也来探视过他，但被凌羽撵走了。

凌羽的人缘很好，和大家都玩的熟，所以看他带了个凡人上山，其他人也没说些什么。

渐渐的，有喜欢八卦的弟子来苏临屋舍旁边转悠，出于好奇，苏临也结识了不少人。

望仙宗弟子散漫，虽然大多数辟谷了，但到了饭点，食堂还是会供饭，凌羽贪食，会替他领上一份。久而久之，凌羽倒成了他在此地最好的朋友。

遗憾的是，他总见不到沉泽。

据传言，沉泽被北峰峰主收为亲传弟子。

沉泽留下了?

过了这么久，苏临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消息。他想过去找沉泽，可惜修仙重地，他没有资格踏足。

这一天，苏临新结识的好友顾北烟来找他，一进门，就兴致勃勃，“苏临啊，快跟我出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顾北烟是个沉稳的性子，但今天的他却如此冲动。

“长老会举办了进阶大会，将镇派之宝魄灵珠取出来镇场子！魄灵珠一出，百鸟共鸣！此等奇观，已是多年未见了！”

虽然不清楚魄灵珠是什么东西，但看顾北烟如此激动的样子，苏临不由自主也跃跃欲试起来。

“直接开光翼吧，不然就来不及了！”顾北烟道。

在这里耳濡目染了许久，苏临明白了凝羽丹的珍贵。炼制极其不易。

他有些迟疑，“可……”

但顾北烟催促着，他也不好犹豫，服下凌空凌羽赠他的凝羽丹，背后出现了暗绿色的光翼。

凌羽告诉过他，光翼的颜色不同，说明这个人的灵根属性不同。

苏临的绿色光翼是木之属性，且颜色越明亮，说明服用凝羽丹的品质更好。

有的人凝出的光翼是五彩缤纷的，便是五灵根的。

两人在空中飞舞着，因为速度极快，带出了一条光色彩带。

迎面撞上了同样舞动着火红光翼的女子，顾北烟打了声招呼：“大师姐好！”

那女子匆匆点了下头，神色有些慌张。

望仙宗上，悬浮着一颗通体透明的巨大明珠，闪烁着耀眼的白光。光芒太过刺眼，所以围观的众人不能直视，只能垂头致敬。

唯有一个人，一个穿着黑衣的少年，与刚来时的装扮别无二样，只是头发长了点，遮住了眼眸，鸦发落在了耳后，耳骨上配饰随风翩跹，整个人充满着冷漠疏离，在喧嚣的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

他抬头直视着那颗发光的珠子，戴着袖套的手捂住了自己的右眼。但，周围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异常。

一声鸾啼，响彻云霄。

层云渐染成碧青色，一行仙鹤接天而起，在云端飞舞。

无数飞禽围绕着中间一个巨大的剪影舞动。

那是一个青色的鸾鸟，微一抬头，青色光芒遮蔽了半边天。它优美地在天上旋转，不肯栖息。

听说鸾凤是神界的鸟儿，如今连神鸟都被吸引了来，不知这魄灵珠又是怎样惊世的珍宝！

“那就是……神鸾吗？”苏临停住了身形，再也飞不动。

鸾凤和鸣，万鸟归服。

长着翅膀或者会飞的生物，在鸾啼面前都要自惭形秽。

“鸾凤是神明的坐骑。”顾北烟呢喃道，仰头望着。

苏临则感到了灵魂的震撼，又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似曾相识。

闭上眼，那一片云海，在其中翻涌着的大鱼，穿越过生死轮回的鸾啼。他的记忆里的尘埃与眼前的这一切重叠在一起，让他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一个银发倾泻的身影就这样在他的心底崩塌，幻化成无数星星点点，导致顾北烟喊他的声音都没有听见。

他整个人恍恍惚惚，却又透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准确捕捉到了沉泽的身影。

刹那间，光翼大振，他的身体快于思想，冥冥之中被命运的绳索所牵引，他飞向了沉泽。

沉泽像感应到了什么，朝他望来。

但苏临这次服用的凝羽丹太过劣质，隐约竟有消失的趋势。

“不好！”

坠落。

宛如一片羽毛，在空气中无声凋零。

而一双眼睛，始终望着他。

那是一双，清澈透明的，少年的眼睛。

然而，他却没有直接摔在地上，一团黑雾接住了他。

黑雾在地上形成了一个黑色的潭，渲染开来，冒着黑气的手骨从中伸出，抓住了他的脚腕。与此同时，其他地方也出现了这样的黑雾，把在场的弟子都锁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