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想我了?

“蕴灵池的水在此处倾泻，里面所隐藏的神境灵力便笼罩在凡间的雪夜城，若是此地有人类修士，应当是受益匪浅。”羲痕为苏临解说道。

苏临频频点头，恍然大悟道:“哦!难怪呢，雪夜城被称作‘神都’，原来如此啊。”

羲痕颔首，“然也。只不过……”

见羲痕欲言又止，苏临抬起头观望，“只不过什么？”平日里也不见羲痕言语间有犹豫。

越靠近上面，那股清凉之气便愈发明显。然而，羲痕却因此微皱了眉。

“此处灵气有异常。”羲痕道。

羲痕接着伸出纤白的手指探入散落的水珠中，融入了一丝神识，发现蕴灵池中的灵力竟如此稀少。

羲痕闭上了眼睛，用神识探寻了一圈，惊觉里面的玉莲花生气竟十分衰竭。

“你看，这些莲花，快要枯萎了似的。”苏临也注意到了异常，轻手轻脚拽了下羲痕的袖子。

“又是魔族么？”羲痕心中暗思，口中却道:“不必担忧。想必是发生过什么变数。”

苏临见他脸色微微冰冷，不禁担忧道：“……变数?要紧么？”

他们如今只在蕴灵池外围，还没有深入，便已遭此变故。

“无碍。”羲痕道，依然狂妄，“奈何孤不得。”一言之下，神色凛然，睥睨天下。

“你身子先前受了伤，虽被我用神力修补痊愈，但凡人之躯到底孱弱，到这里已经是你的极限了。日后，若有机会，我再带你到神境之上观览，可好？”

羲痕的神情十分认真，也是为苏临的身体考虑，况且苏临也有些倦了，于是点了点头，“好……”

神翼聚拢，包裹着二人。

他们在天上突然坠落，苏临被羲痕紧紧护在怀里，心脏紧张的乱跳，“怎么了？”

“没事。想再体验一次，同你一起坠落时的感觉。”羲痕轻笑。

再……

这位神的兴趣还真是独特。苏临心中暗道。闭上了眼睛，耳边只有凌冽风声。

有那么一刹那，苏临想起了他坠入魔域的时候，透过人群与羲痕遥遥相对的目光，那时候，羲痕没有出手，任由自己跌落深渊。

心，蓦然凉透了半边。

而现在，羲痕又对自己这么好，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们只自由坠落了几个呼吸，但苏临的心境却在片刻间判若两人。

羲痕微微收敛着翅膀，改成了俯冲的姿势，带着苏临轻飘飘落了地。

又靠近了充斥着瘴气的雪夜城，脚刚落地，苏临便推开羲痕，蹲在地上呕吐起来。

肉眼可见的瘴气从这座空城中弥漫出来，试图吞噬二人。

“哗啦！”衣料撕裂声。

一块边缘不整齐的布帛出现在苏临的面前，苏临迟疑了一下，却听羲痕道：“我生来是半神之身，与人类相处过一段时日，但仍然不能完全理解人类。你的身体原因，是我的失误。我不敢说今后不会让你受伤，但我尽量护你周全。”

高贵的神明屈尊说出这样的话，莫说是苏临，任何凡人皆会在这样的攻势里整颗心柔情似水。

苏临一下子，卸下了所有防备。

羲痕看着这座城，冷声道；“我先顺便处理下这里残留的魔物，姐……你在这里等我。”

看着羲痕化作一道光飞入了城里，那些靠近的瘴气一同被光灼烧着，逼退回了城里。

“他刚才想喊……姐姐？”苏临诧异。

可是，为什么？

苏临独自一人在这儿沉思。他不太舍得用羲痕的衣服擦嘴，这布料看着价值不菲。但眼下也没什么别的东西了，只好将就。

苏临遥遥站在雪夜城之外，等待羲痕之时也想了很多事。

从他回家见到父母的坟墓开始，到魔域的两只小狐狸，再到困在笼子里的鲛人，再到羲痕的出现。这一切，就像梦一样玄幻。冥冥之中，仿佛被命运牵引。

雪夜城里一片寂静，羲痕进去后仿佛石沉大海，没有丝毫动静。

苏临等的有些急，心中又有些对未知的恐惧，他在城门口徘徊了许久，都没有下定决心，要不要进去。

“不管了不管了!再这么等下去……沉泽……不，羲痕会不会出事啊?”

“那，等我数到一百，啊不，两百，还没有出来的话，就进去找他吧。”

犹豫片刻，苏临在心里默数起来。

在苏临默数到八十的时候，天色渐渐黑了，苏临只好停止了默数，心头焦虑更甚。

苏临心中奇怪着，“怎么突然就天黑了？”

荒郊野岭，苏临只身一人。寂静无声，落地可闻。

黑夜里的雪夜城，宛如伫立的一座鬼城。

苏临还记得里面到处是尸体的场景，原本打算进去找人的心思，现在也退缩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现在靠近雪夜城，身体也没那么难受了。好像是渐渐适应了里面的乌烟瘴气。

“不知道符涣和城主怎么样了。”苏临叹了口气，蹲在地上继续托着脑袋张望着。

苏临沿着城墙边缘蹲坐，双手抱膝，把头埋着。

不知过了多久，苏临似乎是睡着了，昏昏沉沉中被一个声音惊醒：“找到你了。”

苏临迷迷糊糊的抬起头，目光所及，皆是一片黑暗。

而羲痕，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俯瞰着他。

“里面事情已经解决了吗？”

苏临第一时间关心城里状况，继而又有点儿害羞，“你怎么才来……我等了很久，望眼欲穿了都。”

“想我了?”羲痕淡笑。

“没有!”苏临立刻反驳。“就是好奇，你在里面做了些什么？这么长的时间。”

羲痕没有回答，反而借着掌心的光球细细从头到尾打量着他。

苏临感到气氛有些冷淡，苏临注意到羲痕仍旧身着先前的白衣，鎏金色的花纹精刻在衣袂上。目光触及他的衣角，每一处都完好匀称，没有撕坏的痕迹。

心下有些奇怪，但也没问，就见羲痕身后的翅膀不见了，苏临不禁道：“你的那个翅膀，原来能收起来的吗？”

苏临觉得羲痕纯白色碎发下的眸子似乎有些陌生。冷淡的像淬了寒冰，终年不化。

“嗯。”羲痕淡淡回答。

“跟我走吧。”

言罢，也不等苏临，羲痕直接转身就走。

苏临看着羲痕的背影，似乎感觉羲痕整个人要融入黑暗里，让人不禁有些害怕。

苏临缓缓站了起来，试探性地喊了一句：“沉泽？”

“嗯？”羲痕应了。

苏临一时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先前，羲痕可是从来都不会正面答应的。

苏临紧跟上一步，装作若无其事，问道：“你的衣服……先前说要撕一块给我的，还给吗？”

“衣服？”羲痕似乎皱了皱眉，语气依旧生冷：“哦，我忘了。”

羲痕抬手随意切下袖子上一块布料，递给苏临。

“手抖什么？”羲痕道。

“有点儿，不太舒服。”捏着衣料，苏临牙根紧咬，四肢仍旧忍不住颤抖。

羲痕的衣服的破损的。面前这个人很有可能是别的鬼魅假扮的。

面前这个人，可能不是羲痕。

那真正的羲痕哪里去了？

这个人……他又要把自己带到哪里？

苏临只得强装着镇定，跟在他后面，眼见的距离雪夜城越来越远，苏临突然弯下腰，捂住了肚子，面色痛苦，冷汗直流，“我，我好像，肚子疼。”

羲痕停了，但苏临感觉，羲痕似乎不太情愿。在此之前，羲痕对苏临的态度一向宽容温柔，绝不会这般冷落。

“沉泽，我肚子疼，我是不是……是不是会死啊？”苏临结结巴巴，语不成句。

我在说什么？

苏临脑子一片空白，自己惊惧过度，又急着想编借口，没想到做戏太过了。

羲痕却走了过来，单膝点地，洁白的衣裳一层一层散落在地上。捧着苏临的脸，轻声道：“别动。”然后将自己的唇靠近了苏临的，双唇接触，一片柔软。

苏临惊了，懵了，心态崩了！

苏临似乎，搞错了什么。

这个羲痕，还是原来的羲痕。

原来真的是苏临自己风声鹤唳了。

明明在做亲密的动作，对面的神祇却仿佛透着神圣的光芒，羲痕是不染的，仿佛只是在虔诚的进行一个献祭。

温柔的神力注入苏临的经脉，全身的杂质似乎被排尽了，一片通彻轻盈。

这个吻持续了好久，没有过多的热情，只是苏临，心脏里重又燃起少年时惴惴不安的心事。

“好点儿了么？”即便是清冷的声音，注视着羲痕的眼睛，苏临也感受出了一丝温柔的暖意。苏临暗自为刚才的怀疑和猜忌感到羞愧，又为自己的心动感到不安。

苏临向来是个薄情的人，不轻易动感情。

羲痕是神，可能压根不知道人间的亲吻是什么意思!

记得年方二八时，苏临也曾爱慕过邻里的一位姑娘，那是一位官宦人家的小姐。

麻雀，自然是配不上凤凰的。

像苏临这样的寒门子弟，更是永无出头之日。

后来，那位姑娘成亲了，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嫁的是门当户对的世家公子。

而苏临，就像一个跳梁小丑，一个人锁在屋子里酩酊大醉，借酒高歌。

那时候的少年心动，是一种忘不掉的伤痛。自此以后，苏临再也没有对别人轻易动情。可是为什么，在羲痕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感?苏临好像……很在意羲痕的一举一动一样。

苏临已经好久，没有感受过这种奇怪的心理活动了。

可羲痕不仅是高不可攀的神，他还是一个男人啊。

“想看海吗？”羲痕又问，丝毫未曾察觉刚才的行为有不妥之处。羲痕偶尔又像一个独断的君主，只做自己想做的，并不在意别人的目光。

苏临窘迫的点头，来掩饰自己的失态。

羲痕的肩胛骨下蓦然长出了雪白的羽翼，在黑暗中格外皎洁。

这就是神之翼，连黑夜都不能将其染黑。

羲痕仍是很自然的把人揽在自己怀里，一下子离开地面，飞上了高空。

月色很微弱，苏临一抬头，就能看到这位神祇近在眼前绝色的侧颜，流畅的曲线在黑夜里格外柔和，一直到诱人的锁骨，纯白色的发倾泻在身上，有几缕落在了衣服里。

鬼使神差，苏临伸出了手，替羲痕慢慢扯了出来。

世人都说，神明是不容亵渎的。

而苏临现在，所作所为，似乎正在亵渎神明。

羲痕低头看了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只是一刹那，苏临便捕捉到了羲痕左金右蓝的瞳色。

在雪夜城里听说神明的眼睛都是金色的，比如符涣，但符涣平时借用药物将自己的眼睛隐藏成了黑色。

可为什么，羲痕的眼睛却是左金右蓝？

蓝色……苏临只在那些被关在水箱里的鲛人身上见到过。

因为靠的近，苏临变换着角度，悄悄望着羲痕的耳后，那里果然有独特的纹路。

羲痕的耳骨有点儿微尖，像极了山野中的精灵。

他们已经在空中飞了有一段时间，苏临的小动作被羲痕尽收眼底，但羲痕面无表情，既不解释，也不阻止，任由苏临打量。

远远的，已经能闻到海水扑面而来的清咸的气味。

“快到了吗？”

苏临从来只听说过“大海”这个东西，却从来没有见过。

“快到了，人间的海。”羲痕道。

这一路很远，对于凡人来说没有数十年是到达不了的，而羲痕，仅用了一柱香不到的时辰，便已飞跃过几万里的路程，转瞬即逝。

影影绰绰，海平面上有红光升起，那是斜阳的余晖。

“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