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月三十二日回信

第3章 梦中的婚礼

作者:晚夜惊鸿字数:2464

发布时间:2024-03-29 19:09:02

3)

阿随起先还能正经地听一听,听到“所有苹果都会一齐下落……定格模样”那一段,终于笑出声,忍不住吐槽道,“公主咋不去开个药店呢哈哈哈哈药店名字就叫‘包你长高’,广告可以打‘绝对保密,无需担心外泄’,保证这挣的前比王国的税还高哈哈哈哈。”

我也笑,而后继续讲故事。

阿随为踩踏事件和增高鞋垫乐得前仰后合,而后渐渐又收住了笑容,又抱紧我,可是最后那一句,她没有笑。

她也没有哭,她把我箍得很紧。

我亲吻她的发丝,“灰姑娘一辈子只做了一件勇敢的事,可这件事值得她吹嘘一辈子。”

但是其实我不该把故事讲成这个样子,可是我忍不住,越到后面,越忍不住。我想着灰姑娘遇见公主的第一眼第一面第一个笑容,就想到当初,当初的我和阿随。

想着她光鲜亮丽,享用着她的光芒。明明看上去那么闪耀无需保护的一个人,我却突然感觉到了她一点点的落寞。

那种落寞无需形容,它存在于那里,而你有幸,并且飞蛾扑火般心甘情愿想要抚摸和触碰。

这也是我和随宝的故事。

那一年我大二,Z影导演系,成绩平平,后台平平。导师恨铁不成钢,认为我白白荒废那一堆大好的创意和独特的敏感与节奏感。对此我也很无奈,每次只要有关爱情方面的情节,我总是很执拗地认为这个地方必须是那个样子,绝对不能是别的样子。旁人怎么建议反对都没有用,最后总是变得不伦不类。

并且我也过于忠于忠贞不渝的柏拉图式爱情,导师来劝我,被我用金岳霖先生的例子怼到气地说不出话来。他和我父亲老相识,不能就此把我给退学,到最后我成功成了他最又爱又恨的学生,折中的法子是,只写那些剧情线充足,无感情线的剧本。我也觉得是真的写不好感情,遂了他的意,倒也算是小有名气。

恰好那年有一个去美国做交换生的机会,导师那时看我着实心烦——一个不会拍感情线的导演,像是个残缺的月亮,虽然不成大碍,总归没有那么顺眼。于是我就这么被送去了美国。

在美国的一个好友Joe,知道我喜欢钢琴曲,带我去了一场纯钢琴的音乐会,里面是几个不出圈的钢琴家,其中压轴的就是阿随。

阿随在我的怀里问道,“然后呢?”

我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她是在问故事,笑道,“然后你不是都知道了吗?不如后半段你讲给我听?”

还真是很想听阿随口中的我是怎么样的。

不过随宝应该不擅长这个,她此前最喜欢看的是傻白甜偶像剧,不用动脑可以放空的那种。

不过后来为了我,她去看了我的所有作品。

没料到阿随很认真地想了想说,“好,后半段我来写,过些日子给你。”

我又亲她,她把手环过来揉我的头发。

我自嘲自己对钢琴的喜爱也是“不出圈”的喜爱。好坏的差别听不出来太多,也不挑剔,都觉得好听。而Joe带我去音乐会的那天我刚到美国两天,还在很努力的倒时差,前面那些人的曲子听着和催眠曲似的。所幸Joe还带了她男朋友过来,看我沉着闹到偶尔清醒过来向台上看一眼,表示很是理解(她之前去我们学校留学,我们也是因此认识)。天意也好什么也好,阿随上台的那个光景,我差不多刚好睡醒了。

于是睁开眼睛在一片模糊中听着曲子的响起——

LaLaXiXiDoDoXiXiLaLaMiMiDoDoLaLaXiXiFaFaMiFaXiFa。

克莱德曼,梦中的婚礼。

往后余生我最爱的曲子。

那一刻的感受,比故事中灰姑娘见到公主那一刹更为深刻。那旋律在我的心上刻了章,刻下忍不住摩挲使它注定要深刻起来的面孔与尚不知晓的名字。那是烙印。我清晰地看见它的跳动与发烫,我清晰地摸到那一串字符,我清晰地嗅到深渊小道上,那发着光的花香。只是作为导演的我却找不到一个别的镜头重现,找不到一个字眼表述,找不到一个音符可以弹奏——重现那一刻,表述那一刻,弹奏那一刻。那一刻的我,我怦怦跳动的迟来心动,我世界里聚焦了的那个人。而我又是何其有幸,独享着这份礼物。

阿随。

我往后余生,最爱的人。

我凭着我不出圈的欣赏能力,清晰地听出每一个音节的不同,不是落寞,是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决绝的有些痛。我凭着我做完激光5.1的视力,不甚清晰却明明白白感受到她脸上恍如天外的神情。

我绕开挨着的凳子,告诉Joe我要先离开一下,偷偷溜到后台看下场的她,她正在被一个中年男人说教,因为距离远,又不是母语,我听的不甚清楚,但是从语气里大概能猜出来时对阿随的演出不满意。很后来我才知道,阿随弹琴很符合玄学,大概是某些时候,就会流露出某种情绪来。

这便是我听到的情绪。

我看见她朝导师吐舌头的样子,心中惘然而又倔强的柔软着。

我凭着我的社交恐惧症,等到所有人都散尽,逮到机会,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朝她“嘿”一声。

然后在她微微惊诧的目光下,尽可能用英语流利的问,“我可以要你的微信吗?”

可能是在这个地方遇到老乡过于难得,可能是当时我的表情过于傻气,虽然我个人紧张的要死,可是阿随却很爽快的,“可以啊。你是UOG的吧,新来的交换生?”

我愣愣地点头。

她笑,“来来来,叫声学姐来听听。好久没认识新的小朋友了——”

我忍不住轻笑出声,阿随已经又睡去了。

这个笨蛋……

那便是我和她最初的交流了,明明只比我大三岁(阿随反复强调是三岁半),就是一直管我叫小朋友,可能是没记住名字。后来熟一点了,开始管我叫小默,偶尔会调笑我喊默老师。我在心底默默咀嚼着这个名字,这个阿随取的称呼,觉得甜味中又渗透些苦来,不过甜也好苦也好,都是我一个人的,与阿随无关。

当然,学姐这种称呼,我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叫出口过的。

初见之后关系其实算的上平平无奇,随宝是一个朋友很多的人,是众星拱月里的那个月。她身边同性异性朋友都多。我不用猜都知道,她对大多数朋友的态度都是这般关心的。

我很能忍,只有到思念冲破心门又溃于酒精的时候,才会忍不住从微信上去找她,找她一次,往往其后的十来天里我都格外有干劲,格外想努力。而后渐渐被自己的自我怀疑和颓废所淹没,最后思念冲破心门又溃于酒精。

我恋爱了,或许。只是按我的柏拉图式爱情,我应该是明白的很,所有的一厢情愿,所有的独自孤单,大抵才是这场感情的最终结局。

是,这也是我所有感情戏都拍不好的最终原因。用导师的话来说就是,“默啊——你他妈的根本不懂什么是爱情。”

用我的话就是,偏见又固执的,“我不后悔我为你走到这里,从今往后也不会后悔为了你所踏出的任何一步。”

那时候的我既固执又偏见,可是终究不敢去做一件事——

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