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遏制自由的生命不是真正的生命

9）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很久，终于有了几分倦意以后，阿随问我：“小默，我走了以后，你怎么办。”

我听到自己迷迷糊糊地说，“我和你一起走，我不要和你分开……不要离开我。”

恍惚中，阿随好像在笑，又在叹息。

她好像说，“要是我不准呢。”

我心想，你怎么会不准呢，你明明什么都让着我的。

10）

这几日阿随总在神神叨叨地写什么东西，还不让我看。我怎么求她都不肯，还锁在柜子里，把钥匙藏起来。

我是真的想看，我怕那是遗书。

我怕遗书里，阿随命令我不许陪她一起走。

这对我来说太残忍，于是我也这么和阿随说。

阿随却问我，相不相信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我说我不信，阿随说万一呢。

我说，那我要花很多钱去找道士作法事，让道士帮着联系月老，变成什么样的物质形态，都还要和你在一起。

阿随说好，等我变成孤魂野鬼，也等你一起去轮回。

我呸了几声，说，我才不要你变成孤魂野鬼，我舍不得。做鬼也要做个风风光光的鬼，说不定还能升职加薪成鬼王，往后再罩着小弟我。

阿随说好好，听你的，我努努力，你在阳间做大好事，我在地府帮你惩治恶人。

我笑，竟然真的有些振作起来。我原来素是不信神佛的，但是从未像这一刻，期许真有那样一个鬼魂的世界。这样，任何离别都可以期待再次相见。

可我还是偷偷跪拜神佛，祈求他们，放过阿随一马，哪怕是用我的命来换。

哪怕是用我的命来换。

11）

日子过得真的很快，以前年少气盛，从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总觉得日子还长，可以慢慢浪费。可是真的时无多日了，才觉得是珍贵的东西。

阿随一天天的消瘦下去了，她吃的越来越少，有时会突然疼的大汗淋漓，体重掉到了七十多斤。一米六五的人，七十斤……我也想跟着吃的很少，可是她总把菜往我碗里夹，说替她吃一些吧，她看着我吃，也能知道些味道。

可那些菜就如同刀子一般，划拉着我的喉咙，有时觉得满是血腥的气息，分不清是不是错觉，只知道我悲痛至此，情再难却。

可还要强装坚强，心照不宣地忘记这件事。试图如往常一样，一起看电影，一起看书，聊些天南海北，或许没有意义的话题，试图把握住这个世界最精彩的色彩……可是那些色彩正在飞速、飞速流失。

可是我还是没忍住把阿随送去了医院。

她太疼了，她攥着我的手，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我只能无力地抱住她，看着她控制不住落下的眼泪，也跟着一起落泪。

医生说不能只靠吃止痛药，但是再去化疗，对阿随而言无非是再多遭罪。

那天回家后，阿随突然说要看《深海长眠》。

这部电影很久以前学习时看过，讲的是瘫痪的男主角想要有尊严地安乐死。

我不想同意，但我没法不同意。我想逃避生死的实事与探讨，可那一天必然到来。

——遏制生命的自由不是真正的自由，遏制自由的生命不是真正的生命。

阿随小声跟着台词念。

电影看完以后我们久久没有言语。

而后阿随抓着我的手写字，写的是，别怕。

她一次又一次把这两个字写在我的手心，一笔一画，横竖撇捺，而我无声地落泪，摇头，想说我不怕，可无法开口。

我无声地一遍遍说，不要离开我，阿随，学姐，随宝，求求你，不要离开我，不要把我丢下。

12）

我很害怕那一天真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