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月三十二日回信

第6章 灰姑娘说,她很喜欢

作者:晚夜惊鸿字数:2875

发布时间:2024-03-29 19:09:51

6)

每次和阿随在深夜里拥抱的时候,我都想将她揉进血液里。想这是一场梦,梦醒了,我的阿随什么事都没有,我的阿随依旧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的。

是否我过于贪心才会失去——我常在深夜里感到懊悔。

白天的我选择忘记,夜晚的我选择独自一人清醒,仿佛清醒的时间一多,一切才会更加深刻,是痛苦刻入骨髓里,也刻入灵魂里。我的眼圈一天天加重,我入睡的时间越来越少。

我想到导师说,人是不能一厢情愿地完全深爱别人的,因为物极必反。他说我需要去体会真实的人类感情。我好像渐渐明白一点,可又不能完全明白,我想他是对的,却也想反驳他错的彻底。

我是这样矛盾而又反复窒息,反复在深夜凝视阿随的面孔时时不时泪流满面,反复体会悲伤被揉碎的滋味,空荡荡的心里却还是会痛。

一个月后的某天,关灯后阿随没有睡,轻声说,“小默,你还记得你一个月前给我讲的故事吗。”

我忽地就忍不住了,说记得,但是她的故事可以先欠着,我给她打欠条,下次再将给我听。

她用手轻轻擦去我眼角的泪水,轻叹,“怎么这么爱哭了?”

我突然觉得自己很没有出息,倔强着说没有,说傻子才会哭,我这是被施了魔法,眼睛里进了眼药水。

阿随忍不住笑出声来。凑过来亲了一下我的眼角,说,好吧小傻子,怪我念错了咒语,搞错了魔法。

我想,情深不寿,或许我们不会分离,可是我什么都没有说,我装出很真诚的破涕为笑,抱着她又拱了拱。

阿随一下下地摸我的头发,我的脸,问,“故事还听不听了?”

我说,“要,听的。”

阿随的声音像是夏夜的萤火虫,很安静,和她的人一样,总是安安静静的。或许用安静来形容声音不甚合适,可我想不到更好的词。

阿随说:

其实白雪公主远没有灰姑娘看到的那么惨,当然,传言大多数都是谣传,白雪公主可不承认。那次舞会只是一次商业性的舞会,而在私下里,白雪公主有很多很多朋友。比如小矮人们,比如会唱歌的夜莺,比如花园里的薰衣草、罂粟和百合花。

灰姑娘所看见的,只是自己眼里的有些寂寞的白雪公主。

可是她其实并不寂寞,她活得很乐观,也因此很豁达,从不想太多。有人喜欢她,她就报以微笑;有人诋毁她,她也并不气恼。不少朋友都羡慕她的生活,她想要的不多,也都拥有了,人生整体顺顺利利的,想学的东西都学了,想交朋友的人也都成为了朋友,她对此非常的满足。

后来她在舞会上遇到了灰姑娘,她们成为了很好的朋友,灰姑娘有时候像是受伤的小兽,常常独自出现在她的周围。

白雪公主每次见到她,她都是一个人,于是总是招呼灰姑娘过来一起玩耍,可是自己的朋友们似乎和她格格不入。在他们聊天,玩狼人杀,剧本杀的时候,灰姑娘总是静静地扮演自己游戏的角色,附和着大众欢笑或者推理,却从不尝试去认识其他人。

她们也偶尔一起吃饭,一起聊天,成为了彼此生命里一个不咸不淡的朋友。

也偶尔有一次,白雪公主问她,“你当时为什么来找我要微信呀?”

灰姑娘认真告诉她,“你的钢琴弹地非常好听。”

灰姑娘说,她很喜欢。

所以后来白雪公主要参加舞会弹琴的时候,总会预先给灰姑娘留一个座位,灰姑娘常年穿着一身灰,来参加她的舞会的时候,却也会穿着彩色,让白雪公主感到微微诧异,却也觉得很好看。

就这样两三年过去了,家里终于觉得白雪公主年纪大了,需要找个伴了。

白雪公主自己倒是不那么着急,但是她后妈总是忧心忡忡地,说她总不能和她那些花草朋友一直玩下去。于是听了她后妈的安排,去和一些本国优质男人相亲。有骑士,有王子,有钢琴家……无非就是见面吃饭大概了解一下他们的品行,然后看看三观是否相合。

大约一个月以后,终于遇到了一个比较满意的A先生,准备和他进一步接触看看,合适就交往,或许也会发展到谈婚论嫁,然后继续她平平淡淡却舒适精彩的生活。

某一天,她和A先生出门吃饭回来,突然看在站在城堡门口的灰姑娘,那天天气不是很好,很潮,虽然没有下雨,但是却非常湿冷,可是看着灰姑娘穿得那么单薄,竟也有了几分感同身受的寒意。于是问灰姑娘:你怎么在这里,穿这么少不冷吗?

灰姑娘几次张嘴想说话,白雪公主充满疑惑的看着她,她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几秒后,白雪公主问,“感觉要下雨了,你要是回不去就……”来我家坐坐。

可是灰姑娘还没听完,就扭头跑了,留下白雪公主一个人有些懵圈。

白雪公主依稀听到了跑走后小声地说,“你能不能……”

后面是什么,却没听清。

很久以后,在他们在一起的几年后,灰姑娘才老实坦白,说那天以为她要赶她走,于是才先跑开了。另外一方面,在她偶尔得知她快要和约会对象谈成的时候,她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就跑到城堡底下来找她了,等真的见到她的面,才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口。

虽然想着灰姑娘莫名其妙的,但是白雪公主确实没有往太深去想,在她看来,灰姑娘就和妹妹一样,会偶尔照顾她,会陪她过生日,会偶尔一起玩耍,但是毕竟交集还是淡了些,谈不上多谈不上少,就像一些普通的朋友,偶尔会约出来一起玩,有事情也会照顾一二,却没有别的念头。

直到第二天,她收到了灰姑娘写的情书。

不是当面给她的,而是直接塞到了她房间的门缝里,怕她注意不到,还特地敲了敲门,待她开门,却又空无一人。信笺里厚厚的七八页纸,小几千字,字迹工整,少有错字。

“后来……你说后来?后来没有啦,后来白雪公主和灰姑娘在一起了,皆大欢喜。”阿随笑着说。

我不满,“她看了信以后怎么样,她觉得信怎么样……你都不说,她后来为什么决定要和灰姑娘在一起,你也不说。”

阿随说,“我觉得很好。”

我愣了一愣。

阿随说,“刚收到信的时候,我真的很懵,甚至多看了几次落款,确定是给我的。文笔很好,不愧是未来历史上一颗耀眼的明星导演。”

我闷声说,“可是你当时拒绝了。”

不光拒绝了,那时的阿随一整天都没有回复我的消息,我等了又等,期待她微信说点什么,拒绝也好,或者万分之一的可能……万一接受了也好。

可是没有。

一整天,24个小时,静悄悄的。

我每隔一会都会忍不住点开微信,看看是否有她的消息,想着她能不能说点什么,说点什么都好。可是信息一片空白,只有之前的聊天记录,我往上翻着翻着,突然就很想大哭。

可是我不能哭,我一直觉得,哭泣是非常懦弱的事情。

我早上给阿随塞去的情书;经过一天的冷静,整颗心已经冰到打颤。我知道我不是阿随心里特殊的存在,我只是她无数朋友里再普通不过的一员。

那天夜里十一点多,我一个人买了几瓶酒,在小河边的石板砖坐下。不是很冷的天;但是很冷清。

我脑子里乱糟糟地想着以后,想着导师曾经说的话,酒精一杯接着一杯下肚,五脏六腑是暖和的,可是还是觉得很冷。那种冷是来自精神上的,仿佛在极寒的雪地里走了很久,却始终在兜圈子。

我才开始正视自己,人的感情是这样复杂、受欲望控制的东西。是不理智的,是无法柏拉图的。

至少,我比我自以为的更无措,更悲观。

我试图告诉自己,阿随是个异性恋,她会过上普通的,世俗的生活,和一个男人成家,然后或许有几个孩子。平凡但是快乐地继续生活。

我想我可以保持对她的单恋,暗地里继续爱她,保护她。

我想我也可以努力不爱她,和别的人在一起,或者一直独身一人。

我想,怎么过日子,不算是过日子呢?

可是又还有别的声音在怂恿,说,不行的,你非要和她在一起。不是她的任何人都无法救赎你。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嘈杂,越来越响亮。

我感到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