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失语

苏越凌醒过来的是时候窗外已经是黄昏了，蓝菁的办公室位于这栋大楼的顶楼，窗外就是大半个岩溪城主城区。她站在窗边，看着在金黄的落日余晖之下的岩溪城，然后目光向上，与这里遥遥相对那座大厦就是苏氏集团总部。

忽然，一个手机的消息提示音吸引了她的注意，她下意识走过去，走到蓝菁的办公桌边上才发现自己的手机正被自己揣在包里。她本来要折返回去，但是看到内容是有关自己的那个视频。

“本来就是关于我的事，我就看一眼……应该没事吧？”这样想着，她拿起手机，她早就无意中记下了蓝菁的锁屏密码。

打开聊天框，点进去一看，没有处理过的视频里赵昭楠的求救声更加惨烈，视频里不只有一个人的嘲笑声。她继续看着，很快到了视频里的人自称是“苏越凌”的那一段。那个声音她再熟悉不过，只是真的亲耳确认之后还是觉得震惊。

她看完视频之后发现有些地方潘素的声音是不清楚的，关闭视频播放之后聊天框里又弹出一段话：“不好意思蓝总，这个视频原本覆盖上去的内容容易去除，但是原文件后期又额外被针对破坏原内容多次加密过，以我们的能力最多也就只能恢复成这样了。”

苏越凌只是默默放下手机，心里五味杂陈，想到母亲在学校为自己撑腰的样子又想到母亲声称处理却支支吾吾，她确定母亲是关心自己的，但是前提是这件事情里没有潘素的存在。

苏越凌打开办公室的门走出去，蓝菁的秘书小李正好从会议室回来找资料。

“你醒了啊？蓝总在开会，问题有点棘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她让我问你要不要先送你回她家？”

苏越凌只觉得自己的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样麻木了，她下意识地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不用了，我忽然想起回家还有点事情，帮我告诉她一声我先走了。”

“我打电话让小钱送你？”小钱就是接她来公司的司机。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就好。”

李秘书嘱咐了她注意安全之后就抱着一摞文件往会议室赶去。

苏越凌在大楼下站了一会儿，眼泪不自觉落下来，她多么希望母亲并没有参与其中，这一切都是潘素一个人干的该多好啊！她可以对潘素以牙还牙，她可以不用纠结、不用违反本能地去恨潘素。

她蹲坐在路边的花坛上，把脸埋进膝盖间，可是当心脏难受到了极点之后，她的灵魂好像从痛苦着的身体里抽离出来。脑海里忽然有一个声音在提醒她：“哭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你在这儿痛苦，伤了身体，到时候伤害的还是那些真正关心你的人……”

苏越凌把头抬起来，太阳落山前最后的余晖照在她脸上，她下意识抬手遮挡。很快就有来电。是何云初。

“我刚才知道有人诬陷你的事，你现在还好吗？”

苏越凌只觉得心里暖暖的，她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你怎么就确定我是被诬陷的？”

何云初只是淡淡地回答：“我相信我选择朋友的眼光。”

“谢谢你。”

“要我去陪你……吃点东西或者做些什么吗？”

“不用了，我没事。还有……有没有靠谱的律师推荐？”

何云初顿了一下：“你准备……干什么？我好给你推荐。”

“我只是想去见个人，顺带问一些有关的问题，最好是可以绝对保密的。”

何云初的爷爷有一家很有名的律师事务所，何云初近来也会经常去转悠，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尽可能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她也正在备考心仪的法政大学。

“我推给你，你可以相信她。”

两人结束通话之后聊天框里就跳出一张“章欣怡律师”的名片。

一个小时后，苏越凌和章欣怡就来到了拘留所，对面的就是那个因为“炒股失败”散布苏越凌霸凌消息的黑客。

对面的男子全程低着头不敢和她对视。

“我是苏越凌。”

“我……我知道，对……对不起……”

苏越凌的声音冷冷的：“我不想听你废话，你只要回到我一个问题。”

男子点了点头，似乎心中有所忏悔：“我当时女朋友跟别人走了，又喝了点酒，有点冲动，我……对不起……”

“视频后期的加密修改是不是周玥让你干的？”

男子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默认。

苏越凌站起来，看了那男子一眼。

两人走到拘留所门前，苏越凌看向章欣怡：“律师费……”

章欣怡只是连忙摆手：“我也没做什么，只是带你进去一下而已，举手之劳。你看，要不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还要去一个地方。”

章欣怡开车走了之后她打开手机，鬼使神差地打开了手机，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越凌，怎么了？”

“妈，你在哪儿呢？”

“妈跟素素在外面吃饭呢，你吃晚饭了吗？”

苏越凌轻轻地冷笑了一声，随即回答：“吃了。我想跟你说……今晚我不回家了，在蓝菁这儿。”

“好。”

“还有，今早体育课上我对潘素说的话太冲动了，替我向她道个歉。”

周玥笑得很开心，她开心地说：“没事儿，素素不会放在心上的。”

苏越凌挂了电话，一个恐怖的想法在她心里滋长，她也曾听到过有同学说相比于她，潘素和周玥长得更像。

苏越凌觉得，与其接受亲妈对待养女比对自己上心，不如接受自己不是亲生的，也许这样还可以让她好受一点。

她刚抬脚往外走几步，身后就跟上来一辆车。后座车窗摇下来：“搭顺风车妈？”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蓝菁摇了摇手中的手机：“你自己跟我开的位置共享，忘记了？”

蓝菁打开车门，苏越凌坐上车。

“想吃什么？”

苏越凌把头往后一靠：“什么都不想吃，想睡一觉。”

蓝菁对司机小钱道：“回家吧。”

苏越凌梦到了十六岁生日那天的事情，她尖叫一声从噩梦中醒来。

很快在书房里处理文件的蓝菁也听到了，她快步走进来开了灯。苏越凌额头上全是虚汗，满脸惊恐地借着昏暗的灯光盯着自己手腕上已经愈合的伤疤。

“做噩梦了？”蓝菁穿着一身米白色的家居套装，带着光泽的黑发在灯光下显出丝绸的质感。她问着还伸手在苏越凌的额头上摸了摸。

苏越凌丢开被子紧紧抱住了蓝菁。蓝菁也轻轻地拍着她的被安慰着。

苏越凌跪坐在床上，蓝菁斜坐在床沿上，两人在灯光下四目相对，苏越凌看着蓝菁水润饱满的嘴唇，忽然有一种想要吻下去的冲动，但是蓝菁用手背替她擦去额头上虚汗的动作打断了她大胆的想法。

苏越凌伸手，把蓝菁的手紧紧抱在自己怀里：“不要走……”

蓝菁用另一只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好——我不走。”

苏越凌挪动了身子，把床让出一半位置，见蓝菁躺下之后才放开蓝菁的手，安分地平躺着。

看似没几分钟就睡着了，蓝菁看她好像睡着了，又轻手轻脚地走下床，给她盖好被子之后又走出去了。

苏越凌翻身，把脸埋在刚才蓝菁靠过的枕头上，淡淡的馨香钻进鼻尖，那时独属于蓝菁的味道，这个味道能让苏越凌安心。她闭着眼睛待了好一会儿，实在睡不着，光着脚走出主卧，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了，蓝菁正在阳台上和谁聊天。

阳台的门关着，蓝菁又背对着房间，所以没注意到就在她身后玻璃门后站着的苏越凌。

苏越凌听到蓝菁对电话那头道：“你放心吧，我也把阿凌当自己的妹妹，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

……

她知道蓝菁是在和姐姐通话，蓝菁依旧没有注意到她，她又轻手轻脚地走回卧室，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她不希望蓝菁只是把自己当成妹妹。

一觉睡醒之后已经是早上十点了，蓝菁给她发了信息说让她饿了先点外卖垫垫肚子，也可以到公司去找她。

她洗漱之后打车回了家，刚回到家就听到刚来的厨师和待了很久的打扫阿姨两人坐在院子里闲谈。

说的不过是一些家长里短，正好客厅没人，她走主卧，在床上找到了一根带着毛囊的长发，然后又废了一番力气找了一根带毛囊的短发，接着是潘素的房间找了一根，接着是自己的。她回到房间把四份样本打包之后坐在面对窗子的靠椅上。

她想知道真相，又怕知道真相。她纠结了好一会儿才拨通了章欣怡的电话。

“张律师，可以见一面吗？”

“好的，待会儿您把时间地点发过来好吗？”

“我已经把地址发给你了，越快越好。”

两人约定在一家咖啡馆见面了，苏越凌递过去一个袋子，里面是用食物保鲜自封袋装着的四份头发样本。分别标着ABCD。

“我需要知道A、B和C、D分别是否有亲子关系。”

章欣怡接过样本，问：“急着要吗？”

“越快越好。”

两人约定好第二天同样的时间再次约定在这里。

章欣怡把密封的接过递到苏越凌面前。她盯着面前的文件袋，又端起桌上的咖啡抿了一口，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打开了文件袋。

第一份结论：样本A与样本C存在亲子关系。

意料之中的结果，她是苏晔亲生的。

第二份结论：样本B与样本C存在亲子关系。

她松了一口气，心中告诉自己：“我是妈妈亲生的。”

第三份结论：样本A与样本D不存在亲子关系。

到最后一份的时候，苏越凌手指微微颤抖，她又喝了一口咖啡。

看到报告最后那几个字：样本B与样本D存在亲子关系。

“潘素……也是妈妈亲生的？”

她愣了十几秒，一遍一遍仔细看了两分钟，最后叹了一口气。对章欣怡道：“你先去忙把。”

章欣怡只是说了一句：“那苏小姐您有事再联系我。”就离开了。

苏越凌又下意识喝了一大口咖啡，接着站起身来，脚底有些虚浮，不小心撞到了一个端着空杯子的服务员。

服务员踉跄了一下，稳住手里的杯子之后忙问：“女士，您没事吧？”

苏越凌看着服务员嘴巴再动，但是自己一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她想张口说话，但是好像一时间忘记了这么说话。

服务员看她满脸惊恐地看着自己，又问了一句：“您没事吧？”

苏越凌下意识地揪了一下自己的脖子，慌忙逃出咖啡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