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关于迟到

徐立阳这餐饭估计是除年夜饭之外吃得最久的一餐饭了。

他都放下筷子好半晌了，对面的老头儿老太太们还相谈甚欢的问要不要再加菜。

“再吃咱今天的红包可就见底儿啦。”街道办的陈阿姨笑着打趣道。

众人哈哈哈一通笑，又坐着聊了会儿天才集资把饭钱给结了。

徐立阳背上背包接过罗秋瑛手上的行头跟着人群一块儿往外走，到门口的时候刻意往四周瞟了一眼，没见着迟帅和孙思雨这才放了心。

“今天在台上紧张不？”上了公交，罗秋瑛抓着徐立阳的手问他。

“还好。”徐立阳回道。

从下了台被迟帅他们撞见他穿着学出服坐花坛那一刻起，他的神经就没松弛过，这会儿压根儿想不起来自己在台上时是什么心情了。

“不紧张就好。”罗秋瑛拍拍他的手，“等以后表演的次数多了，也就没什么感觉了。”

徐立阳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视线对上奶奶眼角的皱纹时生生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在痛失亲人后，能找到一件事将注意力从哀痛中走出来，就算自己不愿意做，徐立阳也会为了奶奶勉强自己。

“这次的活动来之不易。”罗秋瑛又道，“你陈阿姨是街道办的，有些门路，不然这次的演出也不会有咱们，政，府部门现在在大力支持老年运动，这是个好兆头。”

难怪奶奶今天看着心情格外好，原来是因为这个。

“不过光老年人跳也没法发扬光大。”罗秋瑛说到这里叹了口气，神情略有些哀伤，“咱们这个别说跟人广场舞团队比了，就连隔壁秧歌队都比不了，你别看咱领的红包还挺大，其实都没他们拿得多。”

徐立阳对红包里面金额的多少没什么兴趣，不过奶奶在意他也只好附和着点头，安慰道，“没关系，慢慢来。”

国庆七天，徐立阳白天在家写作业看书，晚上早早吃了饭便跟罗秋瑛一起到广场上练习，搞得他最近晚上做梦都在一蹦一跳的，早上起来自然也没什么精神。

今天收假，徐立阳难道的比平时起晚了，风风火火的冲进洗手间抹了把脸就拎着书包往门外走。

罗秋瑛忙叫住他，把手里的玻璃杯递到他面前，“把这个喝了再走。”

徐立阳看了眼玻璃杯里奶白色的液体就头疼，他这人倒没什么挑食的毛病，唯一的就是不爱喝牛奶，小时候爷爷还在的时候没少为这事儿打他屁股。

“我快迟到了。”徐立阳打算以这为借口推脱掉，“来不及了。”

“早给你晾好了，温的。”奶奶严肃道，“喝奶才长个儿。”

徐立阳一脸纠结，这是他的致命点，小时候不怎么长个儿，爷爷奶奶变着法儿的给他喝各种营养品，说得最多的就是这句“喝奶才长个儿”。也是这句话，徐立阳被迫喝了十几年的牛奶，每每想起都想一股脑全吐出来。

徐立阳知道自己逃不掉，只好接过杯子，深呼吸一口气打算来个一饮而尽。

刚咽下去一口就觉着这东西味道不对，跟平时喝牛奶似乎不大一样。

牛奶已经很难喝了，这东西怎么比牛奶还奶喝？

“这什么呀？”徐立阳咽了一口就停下了，一脸便秘的瞪着杯子。

“羊奶。”罗秋瑛道，“之前订的牛奶到期了，他们现在除了送牛奶还送羊奶，我听说羊奶的营养成份更高。”说罢忙催促道，“不是说快迟到了吗？赶紧喝了去学校吧，迟到了可不好。”

徐立阳盯着杯子犹豫了两秒，视线从墙上的挂钟上扫过，一咬牙端着杯子一口闷了。

即便这样，他还是迟到了。

自行车刚驶进车棚的时候上课铃就打响了，徐立阳虽然是个不管是班上还是年纪都吊车尾的学渣，可确是实打实没迟到过一天也没请过一天假的，今天算是破了个例了。

今天的早自习是英语，一班早自习是哪科那科的老师就会来盯着，不过一个老师不止负责一个班，徐立阳到后门口的时候还在祈祷夜叉辉不会先到他们班，结果一推门就见夜叉辉正立在后门口，而且还是脸朝外，徐立阳一推门视线就正好跟她撞上。

血红色的细框眼镜架在她略有些下塌的鼻梁上，可眼神里的杀意却是不减反增，徐立阳下意识打了个寒噤，从小到大，他还是头一次见一个老师这么害怕的。

“报……报告。”他下意识喊了声。

声音不大，但后排那几个把书立桌子上其实是在混乱的英语朗读里瞎聊天的几个却是听到了，此时正一个个看好戏似的扭过头将往他身上行注目礼。

众所周知，他们的英语老师是所有科目老师里边儿最守时的一个。

守时到什么程度呢？

就算你一个单词不会写，考试的时候也不能迟到，哪怕一秒，这就是态度。

徐立阳今早的态度显然对这个严格守时的老师来说是非常不好的。

不过徐立阳在应对这种突发状况的时候脑筋却转得有些慢，主要是在这方面毫无经验，让他临时编个能说得过去的谎都有些困难，总不能说因为不想喝变成羊奶的牛奶所以耽搁了两分钟吧？

正当他打算自觉的站到教室外面的走廊上去的时候，身后猛的一阵风擦过，随后狭小的门边多了道身影，那身影直接将徐立阳差点儿挤到门框上粘着。

“报告。”特别中气实足却又带点儿细微沙哑的声音从右边传来，将快粘门框上的徐立阳吼得一震，下意识就侧头寻着声原看了过去。

白色印校徽的T恤配天蓝色白杠运动裤是他们立人中学夏季校服的标配，这身中规中矩的衣服却让迟帅穿出了几分痞像。

可能是起得太匆忙，T恤的一角还扎在裤腰里，胳膊上的短袖本来就没多少布料，偏偏还被他往上卷了两圈全挂到了肩膀上，长裤生生被他穿成了九分裤不说，右脚的裤脚还挽了两圈儿挂在小腿上，

不过那全露在空气中的胳膊倒是挺精壮，徐立阳心里啧了声，这货平时应该没有锻炼。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肩膀上挂着的不是书包的肩带，而是一颗――篮球？

一颗被装在网子里有皮绳套着的篮球！

迟帅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先是看了对面瞪着双“血轮眼”快要把他俩生吞活剥了的英语老师，又侧头快速扫了眼另一边的徐立阳，眼神里略显惊讶。

不过他很快便调整了过来，不等夜叉辉发话便自己先开了口，“邓老师，我自行车胎路上爆胎了，我怕赶不上您的早自己，车都丢路边没管了直接跑来的。”说罢像是为了印证自己的话不是临时编的谎话，还抬头再次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不得不说，徐立阳稍稍有些佩服他这个新同桌了。

至少在被夜叉辉的目光直视之下能毫无波澜且还带着点儿楚楚可怜的编出这么个借口来，这事儿要换周宏伟估计都办不到，因为他迟到从来不编谎话，在这点上，徐立阳觉得迟帅比周宏伟要强点儿。

至少懂得尊师重道呀。

夜叉辉盯着迟帅看了数秒见他脸上的表情都没变过一毫，才将视线缓缓转到一旁，凉凉的问，“你呢？车胎也半道儿上爆了？”

“我……”徐立阳自然不可能跟迟帅说同样的谎，但夜叉辉问得太快，他还没有在脑海里提前打好草稿。

“我俩顺路，我载他来的。”迟帅看了他一眼脸不红心不跳的道，“不然车胎哪那么不经事啊。”

徐立阳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心道，我跟他啥时候住一条道了？

迟帅一脸正直的盯着一步之外的英语老师，非常诚恳的道，“邓老师，下次我出门前一定先检查好车胎，绝对不会再迟到了。”

靠后门坐着的几个男生嘻笑着吹了声口哨，“你不是叫迟帅吗？啥时候改名叫迟到了？”

说话的是周宏伟，他看不顺眼迟帅已经很久了，但一直没寻着机会找回场子，今天这场合虽然不怎么恰当，但嘴巴上得意两下他也觉得挺愉快的。

周宏伟心里刚乐上还没来得及开花呢就被突然扭头瞪着他的邓辉给吓着了，忙端着英语课本扭过头跟着前面正大声朗读的同学滥竽充数了起来。

他在学校耀武扬威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仗着这个作为校英语科科长的小姨，因为有这么个名头在，他在学校横着走也没什么同学敢说话，老师自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但也因为如此，他看到邓辉就像耗子见着了猫，躲都来不及。

“你书包呢？”邓辉转回头问迟帅。

“坏了。”迟帅继续面不改色，说完一指徐立阳身后，“我的书都装他书包里呢。”

邓辉逮着他俩教训了两句，让他俩把从开学到现在学的所有单词各抄五遍第一节课上课前交上去后便把他俩给放进去了。

“我操，这他妈也太狠了吧？”迟帅坐在自己位置上翻着英语课本，不可思议的道，“咱们都已经上到Unit3了吗？”

徐立阳破天荒的扭头看了他一眼，全班倒数第一的嘴里居然还会蹦英语单词？而且蹦得还挺标准！要不是他就坐他边儿上，两人相隔不过二十几公分，他肯定会以为自己是幻听了。

“这可是六篇课文啊！”迟帅继续哀嚎，“六篇单词啊！六篇啊啊啊啊！！！”

英语老师巡堂完去了别的班级，教室里这会儿除了前三排细若蚊嘤的朗读声外就只剩聊天的声音了，迟帅的哀嚎还将前两排的聊天声给盖过去了。

“一个单词五遍。”徐立阳为了感谢迟帅刚刚的慷慨解救，火上浇油的道，“第一节课上课前交。”

迟帅：“……你故意的吧？”

徐立阳：“我就是想提醒你一下，”他说完掏出电子表看了眼时间，“早自习还有二十分钟结束，早餐和打扫时间四十分钟，第一节课上课前咱们还有一个小时。”

迟帅：“……”

徐立阳没再搭理他，扭回头从桌斗里翻了个新本子出来开始抄单词。这周轮到他们这一组打扫公共区域的卫生，一会儿是肯定没时间吃早餐了，为防打扫时间过长，他得赶紧多抄点儿。

迟帅见他下笔之迅速，单词写得还挺漂亮，不由得抖了抖眉，凑过去小声问道，“你真的是倒数第二吗？”

就这花体英文，说他是正数第二他也信啊！

徐立阳头也不抬的嗯了声，见迟帅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说道，“不然呢，我为什么跟你坐一块儿？”

“啧，也是。”迟帅俩眼珠子全集中在徐立阳的笔尖上，视线跟着在本子上不停滑来滑去的笔尖移动着，一颗头都快挂徐立阳胳膊肘里了，还一脸惋惜的摇了摇，“真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徐立阳没有多问，也没那个时间去问，不怎么耐烦的抬了抬左手的胳膊肘将迟帅的脑袋从自己胳膊肘上抖了下去。

“哎，我刚刚可是帮了你大忙了。”迟帅也翻了个新本子出来，一笔一画中规中矩的往上写着字，“要不是我这会儿你该站走廊上抄了，是不是得感谢我一下呀？”

徐立阳听了这话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这货压根儿还没开始抄，只一笔一画的在本子封页上写自己的名字和班级。

徐立阳：“……”

“原本我是想让你帮我抄的，”迟帅说完翻开封页，开始盯着英语课本后面的单词表看，边看边说，“也不全抄，抄一半就行了，算是感谢我刚刚的路见不平吧。”

徐立阳：“……”说得好像我会答应帮你抄似的。

“不过你字儿写得太好了，邓老师那双血轮眼一眼就能看出来都是你抄的，肯定还会想办法折磨我。”迟帅用笔帽撑着下巴自说自话道，“先留着吧。”

徐立阳：“这人是不是有什么妄想症之类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