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又不是吃人的精怪

比起周宏伟，迟帅是个特别安静的同桌。

上课的时候安静的睡觉，下课铃响的时候准时“起床”离开座位，下一节踏着上课铃落座，然后换个姿势继续当个安静的睡美男。

这节课是老贾的数学课，班上百分之七十都当天书在听，放眼望去，后面两排已经基本都听“晕”在了桌上，只徐立阳一人坐得笔直端正，双目直视黑板，看似非常认真的看着黑板上的板书。

“哎。”胳膊被人撞了一下，力道不大，但对于换了同桌后完全不设防的徐立阳来说还是吓了一跳。

“啧，吓到了？”迟帅把贴在桌上的半张脸立起来，冲徐立阳摇了摇头，“鸡胆子。”

徐立阳皱了皱眉，没搭理他，继续盯着黑板。

迟帅往他书本上扫了一眼，干干净净，上面别说公式，连乱涂乱画都没有一笔。

“你听得懂么？”迟帅好奇的问。

徐立阳没吭声，继续盯着黑板。

“我想你也不可能听得懂。”迟帅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任何反应后自我总结道，“听得懂就不可能跟我做同桌了。”

徐立阳还是没吭声，不过盯着黑板的视线改成盯着自己书本了。

“哎，我说你又听不懂费那个劲干嘛？”迟帅好奇的问。

徐立阳皱着眉看了他一眼，“能安静的继续睡么？”

“不能。”迟帅像是听不懂他话里的弦外之音似的，“今天上午的量已经睡够了。”

徐立阳：“……”

这人上课睡个觉还定时定量？

“我就是好奇你听不懂还一副认真得跟个学霸似的是为了什么。”迟帅说，“你告诉我我就不打扰你。”

“我喜欢。”徐立阳说。

迟帅抽了抽嘴角，脸上的裂痕有些明显，但还是说到做到的在自己嘴角比划了个拉拉链的动作，然后再没说一句话了。

其实放眼望去，除了前三排，后面几排不是睡觉就是聊天，教室里声音挺杂的，老贾的声音在一片杂音中显得特别突出，偶尔觉得自己的声音被底下聊天的声音盖过后便会突然吼一嗓子，底下的声音就会适时的小一点儿，几分钟后以此往复。

可能因为刚开学，也可能因为这是所本就重文轻理的学校，更有可能是因为他们是年级最差的理科班，所以老师在布置周末作业的时候会区别待遇，大概是觉得就算布置了他们也没几个人能写得出来，所以五班的周末与其他班比起来就显得轻松了许多。

“又没作业呀？”罗秋瑛将舞蹈协会新做的会服拿出来往徐立阳身上比划，“是不是老师都偷懒了呀？”

“成绩好的班级作业都少。”徐立阳信口胡诌道。

罗秋瑛半点儿没怀疑，在他胳膊上拍了拍，柔声夸道，“我大孙子就是优秀。”说罢让他站到穿衣镜前，“这身怎么样？”

红黄相间的会服，领口是圆形的盘扣样式，五分袖上衣和过膝短裤，丑得惊天地泣鬼神。

徐立阳一时间都没找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这身衣裳，在奶奶的再三催促下，只好忍着不适点了头，“好看。”

“我们去选面料的时候也觉得这身最好看，”罗秋瑛说罢将衣服叠起来，“那件白蓝色的太素了，不大合适。”

徐立阳一边替那件被淘汰的白蓝色会服惋惜一边牵起裤脚帮着一块儿叠。

“你的尺寸我刚给报上去，估计要过几天才会做出来，”罗秋瑛要把衣服放进衣柜里，徐立阳从他手里接过替她放了进去，又听她说，“国庆有个演出，你也去吧。”

“我？”徐立阳放衣服的动作一顿，“我连节奏都还掌握不好……”

“还有两三周呢，”罗秋瑛说，“我大孙子学什么都快，肯定能行。”

徐立阳想，奶奶还是有些着急了，这种着急在他看来就是变相的想将手里的事交待下去，这种交待并不是无事一身轻，徐立阳看了眼有些佝偻的老人，原本还有不少黑发的头顶短短两个月居然白了一大片，心口不由得一跳，担心和怀疑聚满的胸口。

“别有压力，”罗秋瑛看他半晌不答话，在他胳膊上拍了拍，神情颇为暗淡，“刚学都这样，所以这次活动的钱我那份没要。”

徐立阳一想到自己要被一大群人围观着跳来蹦去就有些难堪，想拒绝的话在听到罗秋瑛这话后艰难的咽了下去。

“这个地方是先左肩后右肩。”罗秋瑛给会里一个新加入的队员纠正动作，“到下一轮儿的时候才反过来。”

刚入会的队员是大润发超市上班的一个保洁员，罗秋瑛经常上超市买打折菜认识的，聊来聊去就把人给拉进舞蹈协会里来了，不过这阿姨比起队里的其它成员稍显年轻，看着大概五十不到，肢体也挺灵活，只不过记性不大好，一个动作要纠正好几遍。

徐立阳给罗秋瑛倒了杯水，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奶奶，你休息一会儿吧，我跟阿姨一块儿练练。”

“那我去边上盯着。”罗秋瑛喝了口水，“你也是个半吊子。”

徐立阳跟着学了半个月，动作记得挺熟了，就是扭不出奶奶身上的那种范儿，可能是自己内心深处还是有些排斥，所以动作做出来显得非常不自然。

但他已经尽量去克服了！

“不着急，还有时间练呢。”罗秋瑛安慰徐立阳道。

“奶奶，您是多少岁……”徐立阳手中的金钱棍使得已经比刚开始的时候灵活了不少，棍头上的铜钱敲击肩头发出清脆的响声，“开始学这个的呀？”

“打小啊。”罗秋瑛端着水杯坐在椅子上，似是陷入了无边回忆般喃喃自语道，“三四岁就开始了吧，得靠这门手艺吃饭……”

奶奶兀自回忆往昔，徐立阳便来回反复的练习着，他理解不了奶奶对这门艺术的情感，只想着如果能让奶奶将把有精力都放在教他这件事上，奶奶就可以慢慢走出失去爷爷的悲痛了，他觉得自己内心其实挺无所谓的。

可越临近国庆，他就发现，原来的无所谓好像也并不完全只是无所谓，他还是有些紧张的。

至于是紧张怕自己跳得不够好还是怕被一群陌生人围观表演，他自己都没怎么弄明白，可能两者都有吧。

“这什么？文言文吗？”徐立阳食指摁着鼠标滚轮往下轻轻滑动，耳边冷不防一个低沉喑哑的声音响起，吓了他一跳。

迟帅一脸好奇的盯着他的电脑屏幕，“金作清乐，仿辽时大乐之制，有名连厢词者，带唱带演，以司唱一人，琵琶、笙、笛各一人，列坐唱词。而复以男名“末泥”、女名“旦儿”者，随唱词……”

徐立阳没等他念完，左手在键盘上摁了一下便把所有网页全关闭了。

“我还没看完呢……”迟帅啧了声，好奇的往他手上又看了一眼，“你刚摁的哪个键，怎么一下全关了？”

今天下午最后一节课是信息技术，全班都在综合七楼的机房上课，老师上一半接了个电话就没再回来，学生们便开始自由活动，看电视的看电视打小游戏的打小游戏。

徐立阳便趁着空档在网络上搜索了一下关于打连厢的资料，没想到被这货给瞧见了。

机房的位置很多，基本可以容纳两个班一起上课，位置也没有课前固定，基本都是随便坐，他坐下的时候压根儿没注意旁边坐的是谁，这才发现坐他旁边的是迟帅。

迟帅这人并不惹人烦，上课的时候一般都是在安静的睡觉，一下课就没有踪影，看似不会影响任何人，但有时候话又特别的多，就跟十万个为什么附体了似的，一般这种时候要么是要放假了要么就是前面觉睡太多过于精神了。

徐立阳侧头看了他一眼，看来这两种可能直接汇总了。

徐立阳跟他同桌了快一个月，都同出经验来了。

“不知道。”徐立阳见他还盯着自己的手，尴尬的将手从键盘上移开了，一副无措的表情，“就……一紧张，可能不小心碰到了哪个键……就……”

“你紧张什么？”迟帅皱了皱眉，伸手在他键盘上胡乱敲了两下，“我又不是什么吃人的精怪，还会一口吞了你？”

“我以为……”徐立阳见他手伸过来在自己键盘上摁的时候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好在迟帅摁了两下屏幕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徐立阳这才松了口气，咽了咽口水一脸局促的道，“是老师。”

“你胆子真小。”迟帅啧了一声，“跟小鸡儿似的。”

迟帅说这话的时候带着儿话音，不过听在耳朵里的徐立阳还是抽了抽嘴角没吱声。

“那个周宏伟，是你们班班霸吗？”迟帅突然一转话题问道。

周宏伟三个字钻进耳朵的时候，徐立阳习惯性皱了皱眉，眉宇间闪过一丝不屑，但也只是稍纵即逝，淡淡道，“是吧。”

“难怪你们都一副挺怕他的样子。”迟帅语气里所流露出的不屑比徐立阳刚刚那个眼神可嚣张多了，“我还以为他会吃人呢。”

徐立阳：“……”

“哎，你刚看的是什么呀？小说吗？”迟帅又把话题转回到了最开始，“看着也不像啊……啊！”突然他一拍脑门儿，“不会是这周要写的周记题材吧？”

徐立阳对这人的脑回路相当佩服，但他并不想跟这个不熟的同桌解释太多，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嗯。”

“是让咱们自己写篇文言文吗？”迟帅问，“还是根据这个半命题呀？哎我看都看不懂，也不知道古人怎么想的，非把一句话搞那么复杂……”

“不是。”徐立阳打断他，“课本上随便一篇翻译了就行了。”

“哦。”迟帅一脸我懂了的表情，“你会吗？”

徐立阳非常诚恳的摇头，“不会。”

“我有辅导书。”迟帅冲他眨了下眼，脸上满是得意之色，“可以借给你抄，不过有个条件，你得顺便帮我也抄了，我不喜欢写字儿，看到字儿就头疼。”

徐立阳抽了抽嘴角，在答应和不答应之间游移了几秒，艰难的从嘴里憋出了一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