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聚餐

老朱带他们来的这家烤肉店位于露天小广场的负一层。沿着泥泞的水泥台阶下来时，还要避免踩到已经积了不少雨水的水坑。

虽然这家环境一般，但是胜在量大又便宜，所以总是异常火爆，尤其是天气冷时。

“诶哟，朱老师嘛，好久不见你了呀。”

顶着爆炸头的老板娘风风火火开了玻璃门迎出来，室内的蒸汽混着油腻的肉香扑了他们一脸。

“带学生来吃呀？”老板娘吊着三角眼快速扫了他身后的学生一眼，然后拉着老朱往旁边走了走，低声商量，“坐外面棚子好吧，里头都是酒蒙子。”

老朱心里清楚，老板娘这是看他们一群学生不是喝酒的主力，消费不了多少酒水钱。

“没问题，上菜快点啊。”

老板娘又往人群里找了一眼，“欸，那是不是池卫军儿子呀？”

老朱看了看正和同学聊天的池睿阳，他好像也感觉到什么，疑惑地往这边看。老朱冲他摆了摆手，“你们先去坐。”

看到他们一群学生嘻嘻哈哈跟着服务员找位子，老朱才继续道，“他又怎么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还有几次账没有结呢。”老板娘还盯着那群学生看，好像在找哪个更像池卫军的儿子。

“大人的事你找大人嘛，你还指望小孩给他报呢？”

“老板娘”，从里间又慌慌张张跑出来个服务员，“快看看吧，又有人喝醉打起来了。”老板娘拧了拧眉，嘴上咕哝着什么，冲老朱道，“朱老师，你们慢慢吃啊，我先过去看看。”

老朱点点头，扭头又对上池睿阳的眼神。果然他一落座，就听池睿阳道，“池卫军又干什么了老朱。”

老朱拍拍他的肩膀，“没你事，你别管了。”

污浊的雨点溅在白塑料篷上留下泥泞的雨花，枣红色的门帘一次次被掀起，带进来的潮气和里面的热气混在一起，让帐篷里变得白雾缭绕。

一群学生围着已经喝得红脸的老朱，听他吹牛讲自己年轻时候的英雄事迹。林鹏看着一直走神往棚顶看的池睿阳给他盘子里夹了块肉，“怎么不吃啊，想啥呢阳哥？”

“我在看雨怎么突然变这么大了。”

“害，大就大呗，你不是带伞了嘛，又淋不到你。不过你今天怎么这么有先见之明拿了伞？”

池睿阳拿起酒杯跟他碰了碰，小声道，“我先走了，你等会跟老朱说一声。”说罢拍了拍林鹏的肩膀起身挑帘走了，不顾他在后面“欸诶诶，给你庆功呢，你先跑了算怎么回事。”

池睿阳刚一挑起帘子就被冷雨扑了个满脸，他搓了搓发红的脸蛋，撑起了伞。

他哪有什么先见之明，不然以前也不会好几次被雨淋到感冒。他自己不会记得出门带伞，池卫军更不可能给他送。今天如果不是池云泽把在自己的伞留给他，他肯定又是淋雨回去。

暴雨中，街面上的路人行色匆匆，飞驰而过的摩托车卷起泥水弄湿了他的裤管。

“艹！没长眼睛啊！骑那么快赶着投胎啊！”

车子上的人也停下来骂道，“你才有病呢，大下雨天的在这散锤子步！”说罢扬长而去。

池睿阳怒极反笑，自己这慢慢悠悠沿街找人的样子确实像散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这么笃定池云泽肯定在哪里避雨而不是冒雨回家。可能池云泽看着有脑子，也爱干净，不愿意被泥水弄脏。

果然在两条街之后的拐角处，池睿阳看到报亭下站着个熟悉的身影。

池云泽正低着头看手机，狭小的落脚处旁边，还站着个抽烟的中年男人。池云泽看起来像被他逼到了最边沿，中年男人还在不断往前凑，几乎要贴上他。

“弟弟，跟我我不会亏待你的。”中年男人呼出一口烟，“或者就跟我玩一玩？反正你也损失不了什么。你看着也很需要我啊。”

池云泽无视他的话，还在专心玩手机。这里的雨点跟泥点似的，他还不想现在出去沾惹一身脏。

池睿阳撑着伞，在黑暗的巷子里看着这一幕，感觉上天对他不薄。他是因为不喜欢欠人情才来找池云泽，现在上天立马给了他回报这一人情的机会。

池睿阳也收了伞站到报亭下。池云泽和中年男人的眼里都是疑惑。

池睿阳用伞尖戳了戳中年男人，对方皱巴的白衬衫上就被点出了几个黑印。

中年男人立马喊道，“你有病啊，一边玩去。”

池睿阳笑道，“欸，叔叔，我认识你。”

见对方一脸看傻子的表情，池睿阳补充道，“你儿子在附中读初一，你老婆是前面那个商城的售货员。”

“我现在闲得很，要不要我跑腿帮你给她带个话。”

“就说你今晚不回家吃饭了，在钓男高中生，怎么样？”

中年男人看他真的作势要打伞出去，慌忙拦住他，自己跑进了雨里，口里咕哝道，“有病，真有病。”

一直到中年男人背影消失在街角，池睿阳收了刚刚嬉笑的样子，撑着伞站到报亭外，冲池云泽道，“走吧。”

池云泽虽然对他这一系列行为感到疑惑，还是走到了他的伞下，顺手接过伞撑着，池睿阳也没有拒绝。

两人无言地并肩而行，听着雨点落在伞上发出劈里啪啦的声响。这把伞不算大，池睿阳不时会碰到池云泽的肩膀和胳膊，他想往外靠一点避免这种尴尬的肢体接触时，池云泽又悄无声息地往他这边靠，十几分钟的路程走得像一个世纪一样漫长。

暴雨下断了附近的电路，整个小区都陷入了黑暗里。

池云泽扶着单元楼的门，示意池睿阳先进去，自己在外面甩干净伞上的小雨珠，才细致地收了伞。

进去看到池睿阳还在楼梯口等他。

“池睿阳。”

黑暗中，池睿阳听到自己的名字，下意识地转过了身子，下一秒，就被人紧紧拥到了怀里。

在没有光的地方，人的其他感官都会被无限放大。池云泽怀抱的温度，衣服上好闻的薰衣草香，环着他的胳膊和温柔的、在耳边响起的一句，“谢谢你。”

他的声音温和有力，穿过良夜，钻心入肺。

寂静的黑夜，池睿阳瞪大了双眼，胸腔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地呐喊喧嚣，彷佛下一秒就会喷薄而出。他的两只手呆滞地停在半空，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身体的本能在告诉他陷入眼前的温暖柔软，但是理智告诉他不可以。

他们是兄弟，不可以。

良久，池睿阳几乎僵硬地从池云泽怀里挣出来，沉默地上了楼。

没有灯，书桌前燃起了一支红烛。

池睿阳躲在被子里，眼睛却不自觉地瞥向书桌前的人。烛火跳动摇曳里，池云泽做题的侧影也被映在墙上。

他是什么样的人，他为什么会回来。

池睿阳第一次产生了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