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父兄

转眼便到了元宵节，周府一家老少齐聚一堂，岳氏饮了不少酒，一会儿眼泪簌簌，想念周大将军和大公子，一会儿唉声叹气，明日周屿宁就要远去。

周屿宁低着头，手拿半杯酒扣在桌上，眼神呆滞，忽的抬起头一饮而尽，眼尾泛红。

她还记得，那次敌人毫无预兆的大规模来袭，专挑着大哥守的坞城死攻，父亲命她做最后支援，七日为限，便带着二哥前往。半途遭遇盗贼，造成部分伤亡，到时又恰巧赶上大哥出城迎战，两军血战七天七夜，精疲力竭，坞城损失惨重。第八日敌方冒出几万新兵上阵，不是骑兵，却招招致命。

等她带着援军赶到时，坞城外尸骨成山，无数将士倒下。而父亲被敌军包围，万剑穿刺，大哥被斩下头颅，二哥已然落马倒地，血肉模糊。她疯了般发起猛攻，敌人却有先见般退出了战场。她欲追去，被方荀拦下，情况特殊，以防埋伏。

她强忍怒意回了坞城，医师遗憾告知周大将军已无力回天，随大公子去了，二公子虽无性命之忧，但需马上送回南都。她立马写了奏折，战况相告，又请求皇上派御医救治周屿霖。

步行至城东广场，数不清的将士躺着，她面朝他们，深鞠一躬，她身后的将士们随着鞠了躬，后安葬了为国捐躯的烈士们。

回了府邸，看到院里白布盖着的两道身影，她揪紧双臂，直到痛感传来，才恍若初醒般碎步上前，跪至两人之中。

她颤抖着手掀开父亲面上的布，苍白着脸，磕了三个响头，复而盖上。犹豫好久，始终没有勇气掀开大哥的布，她小心翼翼拉出他的手，即便沾满血也掩饰不住那些老茧，大哥从不懈怠训练，她无可奈何的笑着，泪水不受控地滑落而下。

两个时辰后，月亮悄悄上了树梢，又不敢见人似的躲在云层后，她缓缓从地上爬起，摇摇晃晃走到二哥房里，轻手轻脚端着凳子放在床旁，泄气般瘫坐着，看着周屿霖惨白的面色，黯然神伤，希望二哥醒后不要自哀自怨。

第二日清晨，把父亲和大哥火化后，与二哥一同送回了南都。

感受到手上温热传来，周屿宁低头就看到周屿霖安慰着拍拍她的手，他嘱咐：“明日去后多加小心！”

“一定，”她红着眼，语气坚定。

元宵后气温依旧低的人打寒颤，大清早周屿宁拜别了家人，带上周府符合从军年岁的人出了府，又到城门口与萧云纤道了别，便踏上了北去之路。

马车内，年纪轻的周家子弟好奇地观赏周遭变化的环境，她与清莺带着一小队人策马于前后，一路上穿过草地、树林、河流、山丘……白日赶路，晚上休憩于驿馆。

一连走了半个月，终于抵达辽城，把细皮嫩肉的周家子弟丢进军营，她回了将军府，与一众将士寒暄了好半天，才去书楼见了方荀。

刚看到个背影，那人大步流星走到她面前半跪而下：“将军赎罪，属下无能，未能查出奸细来。”

“不怪你，”她扶起方荀，慢步到桌后坐下，眼神幽暗：“把你这些日子掌握的消息大致与我说说。”

“顺着将军给的线索去查，发现一营主在将军夜探前夜曾暗自离去，便捉了过来，他供认不韪，却于第二日惨死狱中。觉得有蹊跷，我又派人暗中跟随他的心腹，哪知，那人出城未多久便被人杀害，等人追上去，行凶之人已不见踪影。线索就此断了，怕动作太大，便停了查询，”他懊恼不已。

她微微颔首，看向方荀：“这么说来，他的供词并不可信，他在顶罪，却还是惨死……他与那心腹死相如何？”

“那人七窍流血，脏器溃烂，仵作说他乃中毒而亡，那心腹是胸部中剑而亡。”

眼珠转了转，她勾唇：“暂且按兵不动，便当做奸细已除，明日我于训练前告知众人。”

“是！”方荀见她有了打算，便退了出去。

她撑着头，合上了眼。

那次她没有随着二哥和父亲，大哥一同回去，留在坞城，与方荀讨论着那场突如其来的入侵。

坞城与其他几城距离略远，易守难攻，她大哥却仅于一天一夜后出城门迎战。而她父亲与二哥路上遭遇的奇袭恰好损失了每个小队内防御最强者。

阵容欠缺，以攻为守，依旧坚持了七天七夜，她苦笑，周家军的损失何尝不是在他们心上剜去了一块肉，所以才拼死血战，以身殉职。

战后，她找到了坞城守将询问缘由，得知坞城内埋了黑火药，有人以此威胁周屿岷，为了城内百姓安全，他出了城。

她派人把坞城上下翻了遍，挖出了满城的黑火药，没找出何人以此威胁。也幸得那人守信，否则坞城必定毁于一旦。

后来暗探告诉她，西南被南萧收后，不愿融入的部分人跑至西北边界，以盗窃为生，是为盗贼。胡人与这群人勾结，联合发动此次进犯。

她命众将士修养生息了半载，一是没找出威胁之人，一是周家军元气大伤，需要时间恢复。

用了两个月时间，她知道了胡人与盗贼的合作不过一时之举，便领了两万人找到盗贼老巢，剿灭了那群人。又用了半年，得知那群胡人已然自立为王，内部混乱不堪，率领五万精兵打了场以少胜多的仗，此战父、兄之仇得以报，她的名声也由此大燥。

那威胁之人却如人间蒸发般，再未露面。

她猛然睁开眼，或许以前的方向便错了，威胁之人并未离去，而是一直待在军营，一如这次，替罪羊一死，线索便断了，他又得以销声匿迹。

敌人在暗她在明，这种情况还真是不利。总不能一个个去查，都是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又叫她如何忍心。

那人在此处必然身居高位，且与胡人高层领袖有联系，既如此，那便放长线，钓大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