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离别又相逢

本想拒绝，但看柳玥棠都披上外衣了便把拒绝的话咽了下去。

路确实不熟是其一，其二是这顿饭吃完，他并不如刚来时那么反感柳玥棠了，甚至还有些愿意亲近。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郭三万不禁感叹人心的善变，暗骂自己一顿饭居然就被收买了，也太没立场了。

出门的时候郭三万回头看，雯姐在隔壁房间和他挥手，她指了指炕上睡得香甜的小武小七，又把食指放在嘴边做出噤声的手势，那意思是说孩子睡了她怕给孩子吵醒，这才没有出来送他，叫他慢些走。

郭三万裹着围巾，笑着把手挥的老高连连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外面雪已经停了，积雪落了很厚一层，来钱儿吃的肚子圆滚滚的，汪汪叫了几声，想来是雯姐已经喂过它了。

柳玥棠一直送他到胡同口，两个人一路上也没说什么。

郭三万比柳玥棠高一个头，他一步一履的跟在柳玥棠后头走，时不时抬脚踢个小石子，像个恋恋不舍满有心事的小孩。

到街上了，两侧都有路灯了，柳玥棠方停下脚步。

“能找着家吧？”

“我多大人了，还找不着家，闭着眼睛也摸回去了好吧！”

柳玥棠点头：“那就，恕不远送了。”

郭三万站在原地没动，想了想说：“以后，我还能在市场看见你们演出吗？”

柳玥棠没立刻回答，也想了想：“要看这雪下多久吧。”

如果像他们聊的，以后入驻茶馆茶城，大概他是没机会再看见了，毕竟他的收入也勉强够自己温饱，实在没有闲暇的钱去喝茶看戏。

大概齐，以后也没什么机会见了。

“那我走了。”

“走吧，留神脚底下。”

郭三万走了一会，到街角的时候偶然回头侧目，看见柳玥棠还站在那巧笑着目送他，昏黄的路灯打在他身上仿佛给人镀了层金边，暖融融的，连周围的雪都仿佛有了温度。

他挥了挥手让他赶紧回去，柳玥棠也抬手回应了一下，然后拢了拢围巾，转身隐没进巷子里。

郭三万心里有些暖意升腾，他以为他会转身就走了，没想到还一直那么不放心的看着他。

印象里，只有母亲经常站在巷子口接他送他，满眼牵挂。

或许郭三万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就是那一晚的送别，让柳玥棠这三个字的意义都不一样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要说回胡老板身上。

这钱要回了一部分，胡叔乐的很，拿这钱又重新置办店面，直夸郭三万有本事长得讨喜，简直就是自家的吉祥物福娃娃。

可问题也来了，这孟祥上次的面钱和砸店该出的那份儿，至今也没个着落。郭三万表示这事包在自己身上，胡叔也说这钱要来给他涨工资，还带他去吃正宗的北京烤鸭。

郭三万也卖着力气，倒不是全为了吃的，而是家里又来信催小妹的药钱了。

他打听到小芙蓉五日后在安泰茶楼有个公益演出，据说是北平又换了新的司令乔迁上任。

郭三万不看报纸也不愿意关心时事，这世道乱哄哄的，北平的警察局长一年都要换十好几个，来往更替个半的督军司令有什么稀奇，往往都是名字还没记住，就换了下一任了。

世道不平，吃饱穿暖都尚艰难，平头百姓哪有心思关心别人呢，都抱着乐呵一天算一天的心态罢了。

公益演出，到场的也都是大小官员，富商名人，他自然是挤不进去的。

但这种场合围观的狂热粉丝少，平民百姓也不往跟前凑，他见着人的几率要更大些。既然演出就是要吃饭的，雅安的钱虽没赔，这饭倒是天天要来订，这小芙蓉的次次都是单做，由孟祥单独送进单间，可若到外头演出他们是有机会单独送的。

孟祥要留在雅安撑台子，他不在，这机会不就来了嘛。

郭三万头次见那么大的角儿，还是风头正盛的，心里有些紧张。他拎着食盒跟在安泰负责人的身后走的蹑手蹑脚的。

安泰茶楼开在北平最大的茶城里，像个曲艺杂坛，大鼓评书相声昆曲每周都有那么几场穿插着来。这地点选的不错，客户定位精准，来茶城买茶叶茶具的人，闲暇的空当都愿意买上张票进来坐坐，生意好时也是常卖满座的。

虽然不抵雅安的风头正盛，但也算相安无事自己不声不响的挣钱，手底下养着不少艺人，有时还挑出收揽学徒招店小二的牌子。

郭三万跟附引的中年男人套近乎：“哥，我这头一次来，我也没见过上头这位唱戏的老板，我一会有什么不周全的您帮我美言两句，我这厢先谢谢您。”

那男人应该是茶楼的经理管事的，见多了各路人，跟谁都说话挺和气：“小兄弟太客气了，上头那个好说话的。咱们哪都是伺候外头那些贵人的，这种演出一家馆子出一个人也就应付过去了。这外行看个热闹，不像平时小园子里难演，票友多打砸抢的都是常事。”

郭三万快走两步到他边上：“嘿嘿哥，其实我也是小芙蓉的戏迷，我这平时没机会见着真人呢，您一会能不能容我跟他单独说几句。”

那经理笑着指指他了然一笑：“你小子！原来打这个算盘呢，啊？”

郭三万讪笑着把手里提着的糕点递给他：“哥您就成全我这份心呗，我就说几句，绝对不耽误你们演出的！好不好嘛~”

“那可说准了，就一会啊，这饭吃完就得换戏服上妆了，陆陆续续一会该上人了，我可没空盯你！要让我们掌柜的知道了，你可要挨好一顿骂，知道吗！”

“是是是，谢谢哥，您多费心，费心！”郭三万猫着腰连连鞠躬感谢，林经理示意小事一桩不用客气。

小芙蓉的化妆间是单独的，虽是临时演出但也把最好的那间给人腾出来了。平时安泰演出的艺人都是几个人挤在一起，轮换着帮对方化妆，这外人来了他们也没地方了，便三三两两聚在后台的走廊描抹。

后台堆着很多箱子，只留狭窄的一条过道，过道还放着衣服架子挂着各色戏服和头饰，侧身走都有些局促拌脚，郭三万时刻留意手里的食盒。

后台平时是很嘈杂的，尤其是待到了快上戏的时候，可今天却很安静。

直到小芙蓉的化妆间门口，才看到窃窃私语躲开的几个人，见到林经理都躲得远远的。

这气氛有些不对劲，林经理到底是老油条一下子就发觉不对，忙加快脚步往小芙蓉那奔。

郭三万看见小芙蓉的化妆间门敞开着，林经理刚要迈进去，兜头罩脸就是砸出来个茶杯。

茶杯碎了一地，虽没打着他头脸，也着实好大的动静。

郭三万不知所然，犹豫着是否要上前的空当，刚要跟上去时脚下一顿，眼睛忽然睁大了怔在原地。

他看到个人，从那扇门出来的人，手还滴着血。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一袭白色长衫的柳玥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