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刘雯的担心

接下来的日子，郭三万就住在柳玥棠这，白天柳玥棠教他戏法，俩人打打闹闹，晚上他跟着柳玥棠去演出忙前忙后。刘雯因为他倒轻松不少，她这个跟包丫头的活全让郭三万揽了，她多数时候都在家里照看两个孩子。

郭三万住这总觉得不好意思，虽说徒弟住师父家很正常，但他总觉着欠柳玥棠不少人情。从早上起来他就不闲着，什么活都抢着干，也嘴甜，张逢京和刘雯都很喜欢他。

郭三万学的快也勤快，戏法这种东西知道技巧了，就是熟能生巧，传统戏法难的是上下翻亮，经外交代，里里外外的东西都要让观众一一看过，全凭借苦练一双手的伸展腾挪，堪称口彩相连，妙手生花。

但要达到这个境界，是需要经年苦学的，不仅要有变戏法的手，还得有说相声的口，语言也得诙谐幽默，二者融会贯通，是郝派的一大特色。

于是郭三万就忙了起来，白天自己拿着各样道具摆弄，柳玥棠不会一直盯着他看，教过他两遍确认他听懂了就自己进屋里去了，除非郭三万追过去问，否则他也想不起来还要跟他多说一说技巧。

晚上他就跟着柳玥棠去安泰，正常外人是不让进的，但柳玥棠说郭三万是自己徒弟，给自己“挑笼子”的，他便也没有多说。

挑笼子和唱戏跟包的活儿差不多，提一个提盒，里面放上说相声的道具折扇、手绢，唱太平歌词的竹板，还有拍案的醒木，也有喝水的壶碗等等，但是无须侍候角儿扮装及饮场。柳玥棠是抱着让他蹭个地儿，多听多看其他相声演员的演出的心思，为了说服林经理只得把刘雯的活安排给他了，毕竟学相声就是得从多听开始入门。

郭三万能接触着相声的机会太少了，除非他休息了去天桥蹭地听几段，平时打工根本没空出去，这下有了机会，还是正儿八经的茶楼演出，他当然要好好把握多听多学，每次有演员上台，他耳朵都立起来。

柳玥棠却说：“你就在茶馆里多泡一泡，什么演员的相声都听一听，慢慢你就听出差别来了。要会说，你得先会听，不要急。”

郭三万没有不愿意的，免费蹭地方看演出的机会天底下哪找去啊。只不过不是每个人都是柳玥棠，听一听就能会，郭三万在这将近七八天，也没听出什么门道，只和寻常观众一样嘻嘻哈哈，柳玥棠有时从他旁边过去，免不得异样目光投来。

背地里，刘雯说他：“他还小呢，你以为谁都是你啊，我跟你这些年听你那么多出戏，我也没会唱。那乐意听和会说，能是一回事吗？你收了人家，就好好教，谁家师父像你这样甩手不管让人自个听的。”

柳玥棠在后台擦桌子，闻言手上一停：“就是他听的少见的少，我才让他多听呀，他自己都听不出好坏呢，怎么跟我学？”

“学归学，但学会了你真打算让他进安泰啊？这可是五年的合同，许陵光他们都不见得坚持下来，他一个没入行懵懵懂懂的小孩，能坚持下来吗？到时候想走走不了，再闹的生分了，梅夫人又是个不好惹的，怨恨上你怎么办？你忘了当初小芙蓉……”

刘雯点到为止，不再深说。

你一门心思为他人着想，可人若不领情呢？他待小芙蓉的好，众人皆知，还不是最后闹的不欢而散，自损其身。

别人都道柳玥棠是跋扈的那个，给小芙蓉挤兑的颜面尽失，可只有刘雯知道，当年老班主的离世和被梨园除名，险些把他逼疯，他永远无法忘记他们不让柳玥棠进老班主灵堂时他猩红的眼，也无法忘记大雨里他跪在老班主墓前哭到失语昏厥，更无法忘记他面无表情的撕了和上海剧院的合约，回去之后在院子里呆呆坐了一整夜。

在哪唱火了都不算，拜过上海北京的码头，才算真的红遍全国。那次的演出，他若去了，就是风靡全国的角儿了，可叹造化弄人，柳玥棠明知道的，但他也没有改变自己的选择。

他害怕柳玥棠重蹈当年的覆辙，七八年他才变回一个有喜怒哀乐的正常人，如今他热情乐天待人满怀善意，是时间磨出来的，是这七八年里遇到了很多如郝久通这样的贵人，从一身淤泥阴霾到如今的坦然自若，过程有多么不易只有他自己知道。

刘雯很心疼他，是那种旁观者瞧了都忍不住同理心泛滥的心疼。

这些年里，她比他自己都小心翼翼，很怕他遇人不淑，怕他和别人靠的太近，怕他满心热忱又不得善终，但是好在没有，这么多年他和谁都不亲近，寥寥几个朋友也只是点头之交。

郭三万这小孩是个例外，也不知道俩人怎么回事，但刘雯对郭三万印象不错，她和张逢京拿他当弟弟一样待的，她想着，柳玥棠要是能被年轻人的朝气感染感染，也不算坏事。

“雯雯，过去的事过去的人就别总提了，你嘴上不说但我知道你比我还挂在心上。你跟着我操了这么多年心，一路风风雨雨走过来，一点福都没享着，我前几年不懂事你担心我，这几年我把这些事都放下了，你怎么还反倒放不下了呢。”

刘雯心说是啊，是提心吊胆久了吗，怎么还放不下了呢。

“看你说的，哪就一直那么苦了，你唱火那两年，给我做衣裳的缎子都是苏州的，裁缝都是请的宫里绣贡锦的绣娘，那时候雅安哪个没跟你沾光，你待大家伙的宽厚我一直记着。就是可惜，有些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小人，把这些都忘了！”雯雯和他说着说着就别扭起来，还是意难平，觉得不值。

“你当初跟着我出来，那时还四处闹匪患，你个小姑娘背井离乡的，我知道你是不放心我那个状态一个人跑出去，想看着我陪着我，我柳玥棠一直记着这份情，不管走到哪，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吃的。”柳玥棠说的很认真，手上擦桌子的动作也很认真，木桌让他擦的都反光发亮：“以后咱们会越来越好的，起码现在咱们都有处落脚足以温饱，至于郭少爷那我有分寸，他和小芙蓉不一样，你放心就是了。”

“防人之心不可无，他入安泰你一定要慎重考虑，过后和我们商量了再做决定。”

柳玥棠轻应了声，想到郭三万那张白净真挚的脸，总是很难把他和不好的事情联想到一起。但刘雯的担心是情理之中，她是好心，他总要先听进去再细思量一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