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刘锦山的风雅

柳玥棠在外头守着，还真有个晚到的女学生，梳着齐肩发，穿着学生装。他们这些戏院演出还挺少有学生来看的，尤其这么年轻的小姑娘，柳玥棠客气的跟她打招呼。

她眼睛很大，站到跟前怯怯问他：“您好，我之前买好票有事来迟了，是刘老板专场的，请问现在还能进吗？”

很少遇见这么客气礼貌的座儿，柳玥棠忙点头：“可以的，您把票给我就好，我领您进去。”他低下头拿着笔核对桌号，抬眼间看那姑娘冻的搓手搓耳朵，说：“今个儿外头冷呢，一会给您烫壶茶吧。”

“不用不用。”小姑娘忙拒绝，有些局促的摸了下衣兜：“不麻烦了。”

柳玥棠了然，笑了：“年轻人是都喝不惯茶，那一会我给您倒杯热水。”他拿了票根引她过去，侧身帮忙撩开门帘：“这边请，我带您过去，今天人多你跟紧我。”

女生忙点头说谢谢，她这张票还在前两桌，过道里此刻都挤满人了，柳玥棠引着她过去来回穿梭，有些观众嫌挡住视线颇有微词。女生低着头跟着他走，柳玥棠路过柜台时先拿了茶壶，一路小声和人致歉，待她坐到位置上时，未免挡着后边的观众他腰弯的很低帮她倒满水，女生有些受宠若惊的红着脸坐在椅子上，帮他堪堪虚扶着杯子，柳玥棠全程目不斜视，点点头示意不用客气，给她安顿好便出去了。

郭三万看着他了，也看着他给那个小姑娘特意倒的水了，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那是个很年轻的女学生呀，长得也漂亮，坐在众人中间，认真的注视着台上，时不时抿一口水，端庄的仿佛衣不染尘，在嘈杂的茶馆并不起眼，可一旦看着了就移不开眼。

郭三万摇了摇头让自己的注意力放回舞台上，可他越想专注周围的场景越细致的钻进他眼睛耳朵里。

他看见柳玥棠没多久也进来了，但没往里靠，就站在楼梯边上，不知是他看错了还是怎么，他觉着柳玥棠时不时会往那个女学生的方向看。

这是认识，还是喜欢？郭三万思绪不知道飘哪去了，直到全场响起雷鸣般的喝彩叫好，他才回过神，原来是倒二太精彩，演员谢幕下台才掀起浪潮般的掌声来。

倒二是相声里的术语，指的是攒底之前的一个节目，也常被称为压轴，作用是需要让观众持续保持情绪，并在攒底之前保持热度，能演这场的一般都是很优秀的演员。

可郭三万的注意力并未全放在前面这几个节目上，反被柳玥棠和那女学生吸引过去大半，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格外注意这个，有点恼火自己错过了那么好的学习机会，于是目光迅速移开，和全场观众一起全神贯注的等刘锦山上场。

“请您欣赏相声，文章会，表演者刘锦山、马一尘，掌声有请！”林经理亲自报幕，他清亮热烈的嗓音穿透整个茶馆，观众的掌声更是要掀起房盖，郭三万也跟着鼓掌，好奇的盯着台上，生怕自己错过什么。

刘锦山和他的搭档从后台出来，刘锦山很年轻，看着与柳玥棠仿佛，但他穿着件水墨印花的缎面长衫，还戴副金丝边的眼镜，手持一把折扇，一颦一动都透着股书卷气，和柳玥棠在台上欢脱的风格截然不同。

还真是有点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意思，郭三万头一次看见长这么好看的相声演员，周身气质都不一样，先天条件是真不错，往那一站观众都赏心悦目了，就算崩个词儿掉个字儿想来观众包容度都要比寻常人高很多。

人对好看的人和事都愿意给予优待宽宥的，台上的节目已经开始了。

文章会这个节目是个文哏作品，逗哏演员扮演的是一位不学无术却不断吹嘘自己国学功底深厚的学生。演员借名人之口，以贯口的形式夸耀自己的文章文笔堪比唐宋八大家、书法堪比王羲之，见地堪比孔明、乃至孔孟。而捧哏演员则扮演一个将信将疑的听众，协助逗哏演员逐步将吹捧一步一步推向极至。

相声讲究雅俗共赏，这类作品就偏文学性多一些，相对风雅，在百姓堆里不容易说的出彩。相声里有句话是这样说：文怕文章会，武怕大保镖。很考验演员功底技巧。

而这刘锦山，不疾不徐，文而不温，往那一站娓娓道来，便是含蓄隽永，雅秀俊逸。台底下所有人的情绪都被他一点点调动起来，整合到同一个状态里，然后他不慌不忙的跟搭档配合着抖包袱，举手投足都可见台风端正，师从大家。

赏心悦目，字字清晰，演的也好，郭三万注意力完全被吸引去了，想分心也忍不住再把目光挪回来，他的表演风格让人不忍心错过一个字，只想安安静静的坐下听他讲完。

郭三万在众人的喝彩中，觉着受益匪浅，他头次知道除了台上特别欢脱热闹的相声，原来相声也能说的这么安静这么雅致，却还不至让人觉着枯燥，能掀起这么多的叫好。

演完了，刘锦山合扇鞠躬，台底下有疯狂的票友都拿着彩纸包的赏钱往台上扔了，还有漂亮的太太小姐扔戒指和项链首饰的，观众都起哄着叫刘锦山返场，他便也应邀在台上和大伙打闹了一阵，唱了几个小曲小调，还和搭档又说了个小段子。

眼见着都要快半夜了，林经理出来控场，刘锦山这才算被放过，从返场变成开始应他们的签名合影还有礼物赠送，安泰的打烊时间都延后了半个时辰。

待到观众都走了，郭三万也挤了个位置管他要签名，倒不是为了别的，就是想和人家多接触接触。

刘锦山声音清清冷冷的，像一捧山泉：“你是安泰的演员吗，我们应该是头次见面，开箱时还没见过你。”

郭三万头一次离这么优秀的人那么近，有些激动：“我现在还不是，我师父是，但我以后会努力的！”

刘锦山随口问：“那你师从何人呢？”

“我师父叫柳玥棠，北平城的人都认识他的！”郭三万很骄傲。

刘锦山下意识握住他手腕，眼睛都亮了一下：“是……之前雅安戏院的柳玥棠，柳老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