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面谈林经理

柳玥棠暂时歇演了，但安泰的演出还得继续。安泰的演出和别的茶馆不同，没有久驻唱京剧的，反而以唱昆曲的为主，其次就是一个相声班子，还有两位评书先生，还有几个唱大鼓的。

来这联袂出演京剧的都是别的班子临时借来的演员，应付一些重要活动、节日、公益演出，具体原因不详，林经理猜测，可能是梅夫人和梨园会有什么过节，双方达成同在北平的一种微妙平衡。

京剧发源地就在北平，在别处唱红了不算，要来这拜过码头才算真的红遍全国。北平的大小戏院比饭馆都多，跟着这阵风多少人赚的盆满钵提。梅夫人若是愿意，请几个好角儿哪怕没钱挣呢，但她偏偏的不走寻常路，不收唱京剧的，以至于她虽有钱有势，这茶馆也不温不火，并不是人人都知道。

如果不是柳玥棠关注度这么高的人找上门，又闹了这么一出，大家伙都要忘了这还有家叫安泰的曲艺茶馆。

但人也没攀扯他，更没想借着他招揽观众，来了也是依照规矩从头做起。演出排的场次，也是每天的下午场，没什么观众的时间段，偶尔晚上也能排一场。

许陵光他们是有些不满的，但用李潇的话说：“人原来驻馆的相声班子也要吃饭呀，咱们来了，也得以人家为先才对，你得守规矩。”

事实上，像柳玥棠、尹西风都没有师门，在哪演出同行都会有微词，只不过同在梅夫人手底下吃饭，掌旋的不说话，他们也不敢刻意为难，相安无事也无甚好感。

再说也没深仇大恨，涉及不着切身利益，谁愿意去结仇招人厌烦呢。

柳玥棠不在，今天是张逢京和李潇的场，二人年纪是他们这里较大的，台风又稳又正，说一段下来台底下反映都很好，也很热闹，鞠躬下台时还有观众额外打赏，二人又返了个小段子。

林经理在二楼的包厢边看边嗑瓜子，也看的捧腹，觉着挺新鲜的。他这茶馆里的相声都中规中矩，带出来的学员也是照本宣科，但看过李潇柳玥棠他们演了几次，他觉着不一样，现砸挂的包袱经常很出彩，也不怕台底下搭下茬有闹事的，都能三言两语就化解开了。

撂地的艺人辛苦，也辛苦在这，每天都遇见形形色色的人，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以前遇着抄起酒瓶子打架砸场的他们也得演，被人追着撵的时候也有过。

见得多了，也就淡然了，遇事从不怕事。

林经理看着下边的演员搬桌子拿鼓架，扑了扑手上的瓜子壳，这时包厢的门响了。

李潇从外头进来，他头发梳的板正油亮，还穿着刚才上台的黑色大褂，笑的很和蔼。

毕竟年纪大，林经理一向尊老，请他坐下后还给他倒茶：“李先生刚下场就来我这，辛苦了辛苦了，先喝口茶水。”

李潇在台上走的一直都是成熟稳重路线，其实台下人随和的很，有时候上来个劲也好玩，刘雯总说他跟个老顽童似的，就比如插科打诨帮柳玥棠骂架这种事，他岁数是大了但也没含糊过。

台上台下就是俩人。

于是此刻看林经理这么正襟危坐的，他都别扭的不行了，接过茶水喝了口竖大拇指：“哎，好茶好茶。”见林经理还是拄着桌子认真看他，又笑说：“林经理你别这么拘束嘛，我来找你不为别的，就想扫听点事，柳玥棠的事，咱爷俩全当聊闲天了啊。”

林经理有点不好意思的笑笑，也觉着自己过于拘谨了：“成，您这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咱现在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玥棠那孩子啊脾气冲，他说话直，有时候说了不该说的你就多包涵吧。”

林经理包容一笑，听他的后文：“昨个他跟我说你停了他的演出，我琢磨他这刚演没两场，是哪不周全了？我们初来乍到没经验，要有哪不合适的您可一定跟我说，我们好周正过来。”

“哎呦您这哪的话，不是那回事！”林经理摆摆手，往前靠了靠：“这就咱爷俩说啊，我得给您提个醒，让玥棠下回躲着点张司令。那张二爷无妨啊！那个是咱票友，有交情！但这姐夫和小舅子，不是一路人，多余的话我不说了。就这次的事，梅夫人都得力压力保，请了上海的朋友帮忙，才办妥的。咱是不怕事，但也别总惹那么大的事是吧，谁不怕麻烦呢。”

“对对对，这我明白，我们都看着他点，咱争取谁也别给谁添麻烦！”李潇捋了捋自己的八字胡，讪讪笑道：“那您看看，什么时候让他接着演哪。”

“梅夫人还没回来，走时候也没撂下话。但您放心，我亲自跑一趟报社，北平热闹的事多了那报纸头条总不能天天放这些花边。等过这两天吧，风头下去点，就让他回来。”

李潇抱拳拱手作感谢：“哎呦那您多费心了，我这替这俩孩子谢过您。”

“这都小事。”

“是，那还有个事我也得和您说说。”

林经理啊了一声，刚要拿糕点的手停在半空：怎么还有事呢，还能不能让人安稳吃个桂花糕了。

他扯出个礼貌的微笑：“哎，您说。”

李潇哈哈一笑把糕点盘子都端他跟前来：“我说我的，你吃你的啊，咱都别客气。”

林经理心说好家伙也不知道到谁地盘了，他是真不客气。

李潇说：“我这和你们签了合同的其实就几个人，那些来来走走的也就偶尔过来赶个场，演一场分钱走人，和你们没什么关系，就是凑个人气。但像玥棠、西风这俩孩子，还有许老师张先生他们，都得指着这个养家糊口。尤其是玥棠和西风，是个好苗子，我在江湖上跑说实话没那个条件和心思带他们，现在落在安泰，我希望您能帮扶帮扶，别埋没了。”

听明白了，这是让他多给俩孩子点机会，提前说情来了。

反正安泰也收学徒，遇着好苗子也愿意栽培，这倒不是难事。但说实话，这些年遇着的也不争气，能出来的太少了，都不温不火偶尔来演两场当兼职，要么就是嫌苦嫌难学半道跑路了，久而久之他也不愿意在培养新人上操心，有这功夫不如花钱请个小有名气的，还能带来点观众。

但李潇的话让他重新审视这个问题了，柳玥棠和尹西风，确实不错啊。

这种有价值的新人，还是值得下点功夫的。

“李先生放心，等他回来，首演准备出好的，我给他安排晚场压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