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顾厌去找圆圆

第二天林舟飏的电话来得很早，顾厌正在床上睡得香，听到手机铃声直接按了挂断，四周安静下来后躺下继续睡。

又睡了半个小时，忽然想起来昨天跟林舟飏约好的事，立刻从床上爬起来，一看来电显示果然是林舟飏。

他连忙回拨，对面接得很快，“顾厌……我以为你不来了。”

顾厌按了免提，一面穿衣服一面说话，“你现在在哪？”

“我在你家外面。”

“你……”顾厌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低头去找林舟飏。

果然有辆熟悉的车停在路边，只不过停得太靠前，离大门是近的，离他的房间却很远，他看不到林舟飏。

“你往后走两步，抬头。”

电话那头，林舟飏似乎深吸了一口气，紧接着传来慢跑的脚步声。很快，他在上面看到了林舟飏。

林舟飏也看到了他，站在朝阳泛红的阳光里，仰着头朝他露出个开心的笑。

楼下，林舟飏张了张口，顾厌便听到了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顾厌！”

一个是从楼下传来的，声音很小。另一道声音是从听筒里传来的，听起来很开心。

顾厌说：“你等等，我穿件衣服。”

“好！”

等顾厌洗漱完下去的时候，林舟飏已经回到大门口，一动不动地盯着里面。

幸好顾承南和顾辰都不在家，不然看到林舟飏这样，肯定会把他赶出去。

林舟飏拉开后座的车门说：“顾厌，快进来。”

李盈歌坐在前排，听到声音回头向他打了个招呼：“厌哥。”

顾厌应了一声，低头坐进去。

坐进去的时候，心虚得不敢看林舟飏和李盈歌的表情。

不知道为什么，一面知道这样不对，这样不可以，一面忍不住想离林舟飏近一点。

他都在你家门口等了你快一个小时了，

他都千里迢迢跑过来找你了，

他都这么小心翼翼地请你回去了，

你为什么不能退一步？

可顾厌知道，就是不能。

林舟飏跟他有很大不同，他是从小到大都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林舟飏是半路发财的暴发户，他们看问题的角度注定天差地别。但有些事不能拘泥于一种解法，有些事却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步。

“顾厌，你吃饭了吗？”林舟飏递过来一瓶水说，“现在还早，我们先去吃个饭？”

顾厌低头看了看时间，九点半，其实也不算早了。林舟飏这么说，可能只是想减轻他赖床的罪恶感。

他将窗户打开了个缝说，“不用，我吃过了。直接去吧。”

管家给他留了一桌子的饭，他嫌吃饭太慢，怕林舟飏等着急，随便扒了两口就下来了。

林舟飏不疑有他，看了李盈歌一眼，说：“走吧。”

他们不是第一次这样坐在一辆车上了，五年前他们坐在一辆车上，林舟飏踌躇满志，顾厌背井离乡；

三个月前他们坐在一辆车上，那时候林舟飏刚刚对他下手，两人的气氛剑拔弩张。林舟飏得意洋洋，顾厌怀恨在心；

现在再坐在一起，倒是林舟飏小心翼翼，顾厌沉默不语。

车子平稳行驶了十分钟，缓缓停在路边。

李盈歌替他们打开车门，林舟飏率先下车，下车后被外面的阳光晃得睁不开眼。

顾厌刚迈开一条腿，头上就被扣了顶帽子。他朝林舟飏看过去，对方戴着他昨天给的帽子说，“昨天刚买的。外面太晒了，你带着吧。”

“哦。”顾厌压了压帽檐，跟着林舟飏走进医院。

进去之前，林舟飏低声问他，“顾厌，你现在不是身体不太好吗，医院这么多细菌，要不你别进去了，我去就行。”

“没事。”顾厌叹了口气，仰头看向李盈歌道，“你口罩给我一个就行。”

林舟飏身份特殊，每逢出门必戴口罩。他身上不一定有备用的，但他的助理李盈歌身上一定有。

医院不是很大，他们直奔住院部，见到了圆圆和她的妈妈。

女孩全名叫程星媛，小名星星，但她更喜欢别人叫她圆圆。

她说，“爸爸变星星了，如果叫我星星，妈妈会想起爸爸，会难过。”

圆圆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工人家庭，父亲是工人，母亲是餐厅的服务员，收入不高，却正好糊口。如果没有变故的话，圆圆应该是个很幸福的小女孩。

变故发生在圆圆出生那年，圆圆的爸爸查出了肝癌，病情恶化得很快，不到三个月就去世了，家里只剩一个刚出月子的妈妈，和一个嗷嗷待哺的圆圆。

圆圆的妈妈很辛苦，辛苦到生了病，变成了大魔王。

那时候圆圆很小，她不知道妈妈生的什么病，只知道妈妈生病的时候会粗暴地把她拎到门外。她缩在外面的角落，听着妈妈在里面嘶声痛哭，边哭边砸东西，噼里啪啦，将家里的东西砸了一个遍。

一道木门上锁，隔绝了两个世界。

等到圆圆可以进去的时候，门里的世界又恢复成了原样，干干净净，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后来妈妈去看了医生，吃了一段时间药，很少再变成可怕的大魔王。圆圆很开心，觉得妈妈又变成妈妈了，大魔王一定是被医生叔叔吓跑了！

到了圆圆上幼儿园的年纪，她下楼梯不小心踩空，脑袋磕到台阶上，流了不少血。她迷迷糊糊睁不开眼，只记得老师喊着要把她送到医院。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看到妈妈坐在她的床边哭。

她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要哭，只是磕破了头皮而已，养几天就恢复了，只知道从那以后，她的生活多了一件事，化疗。

圆圆说疼，不想化疗。她闹了几次，闹得最凶的那一次，妈妈哭了，哭着哭着忽然又变成了大魔王，朝圆圆不断嘶吼，吼着哭着，眼泪不值钱一样往下流。

那是唯一一次，妈妈没有控制住大魔王，不小心打了圆圆。

圆圆惊恐地看着妈妈，却没有哭。她只在心里默默记住了一件事，如果她不化疗，妈妈会被大魔王控制。

她开始忍疼，开始配合化疗，即使满头大汗，也不再发出一声痛呼。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持续到某次，圆圆竟在出去扔垃圾的时候睡着了，睡在路边的草地上，垃圾撒了一地。

她睡醒的时候，躺在医院。妈妈坐在她旁边，在哭。

圆圆伸出手，替妈妈擦了眼泪说，“妈妈别哭，圆圆会乖乖化疗。”

可不知为何，妈妈的大魔王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严重。有时候，妈妈望着圆圆，眼神却很空洞。有时候也会张张口，说出话却是，“你是谁？为什么和我长得这么像？”

圆圆抱着妈妈一遍一遍地说，“妈妈，我是圆圆。妈妈，我是圆圆……”

从此，圆圆的生活又多了一件事，挣钱。

她一开始去乞讨，后来邻居家的一个奶奶说，“别要饭了，我后院的花，你拿去卖吧。”

圆圆说：“卖花？能挣钱吗？”

奶奶说：“能，但是不多。”

圆圆：“那够给妈妈买药吗？”

奶奶：“你努努力，可能够吧。”

圆圆一笑，“好！谢谢奶奶！”

再然后，就是遇到了顾厌，遇到了林舟飏……

顾厌揉揉她的头发，柔声问，“那圆圆卖了多久的花了？”

圆圆想了想，掰着指头数了数，最后蹙眉遗憾：“好多天了，圆圆记不清。”

顾厌笑着，换了个问题：“那除了昨天，你一天能卖多少钱？”

听了这个问题，圆圆神秘兮兮地拉开床头柜，抱出一堆纸盒子，看包装应该都是装药的。

圆圆打开盒子，里面放着满满当当的钞票。除了昨天林舟飏给的，加起来应该有三四万了。

林舟飏疑惑道：“不太可能吧，我查了查，她也就卖了十几天的花，怎么可能这么多钱？”

顾厌将盒子盖好，原封不动地还给圆圆。叹了口气，后知后觉地回答道：“可能，这里的人都在帮她吧。”

走之前，顾厌给圆圆的留了笔诊费，应该够她和妈妈用一段时间了。

至于其他的……

顾厌给顾承南打了电话，刚说了圆圆的情况，顾承南便说：“你说的是离我们家不远的那个咖啡厅吧？一周前我就注意到她了，当时本来打算给她留点钱，可是她不要，我只能找人花高价去买她的花，一天两趟。”

“原来如此，我说她怎么弄这么多钱……”顾厌了然，说，“我给她在医院留了不少诊费，应该能用一段时间了。但是爸爸，您能不能经常来看看她？”

听他说了这话，顾承南的语气很快就变得不悦起来，“听你的意思，你又要走？”

顾厌看了一眼身旁的林舟飏，往一旁走了两步，小声道，“林舟飏来了……”

话没说完就被顾承南打断，“他还敢来？！你晚上把他带回来，我要见见他！”

“爸……”顾厌无奈，又不敢直言忤逆，“我现在还没跟他松口呢，而且我有分寸……”

“你有屁个分寸！”顾承南不容拒绝道，“我又不会吃了他！”

“哦，好吧。”顾厌看了一眼林舟飏，只能助他自求多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