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好东西

医院里嘈杂的声音混在一起，落在顾厌的耳朵里成了朦胧的背景音。背景音里最突兀的，是圆圆妈妈的抽泣声。

顾厌同情她，也帮不了她。

医院外是条靠近小吃街的小路，路边停了几辆自行车，车上停着几只歇脚的鸟，喳喳喳地叫着，声音传遍四面八方。

林舟飏从助理手里把包拿过来，将外套拿出给顾厌披上。

这是顾厌在机场里换下来的，京城和临川的温差太大，下了飞机之后索性没穿外套，直接装包里了。

顾厌不是很冷，却在这一刻拉紧了衣服。

因为他们的到来，吓跑了自行车上停的鸟，它们扑腾了几下翅膀，越过医院的围墙不见了，只在车座上留下几只模糊的爪印。

顾辰是跟老师请了假去京城的，但假只批了一天，他却在京城耽误了两天，最后一天算是翘课。因此他刚到家就接到了班主任的电话勒令他回去上课，顾辰满不在意地说，急什么啊老师，翘都翘了，干脆明天再去。

班主任气得点了个钦差大臣来家里抓他。

谁知钦差大臣跟顾辰是一伙的，在顾家蹭了顿饭，直接把班主任的命令抛到九霄云外，非要赖在顾辰房间里体验一把“少爷牌游戏机”。

幸好顾承南去加班了，李淑琴只念叨了几句就作罢，不再管他们。

顾辰他们没关房间门，游戏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震得林舟飏向顾厌告状，“你弟都上高三了，他翘课熬夜打游戏你不管？”

“劳逸结合，孩子都快学傻了。”顾厌摆摆手，不甚在意。

林舟飏瞪着眼问：“学傻什么？那都是小孩不想学找借口！他考多少分就这么狂？”

顾厌想了想说：“一模684，二模698。”

“……嘶。”林舟飏跟牙疼病犯了一样吸了口凉气，“他……文科理科？”

“新高考，哪有文理科？”

“额……”

顾厌笑了笑问，“怎么，这分也不算高吧，你都考上临川大学了，分数应该也不差多少吧？”

林舟飏露出个苦瓜脸：“我戏里戏外都没考过这么高的分……”

顾厌听后笑得前仰后合，“林影帝，你学习最好的角色能考多少分？”

“学习最好的角色……沈让？”林舟飏想了想，“能考上医学院，应该学习很好，我也不知道多少分，剧本没说。”

顾厌忽然很想搜搜林舟飏学习最好的角色，拿出手机敲出林舟飏三个字，搜索框下立刻出现一排词条——

#林舟飏又换助理？

#林舟飏《明知故犯》

#林舟飏的恋人是谁

#林舟飏《谪仙》开拍

#林舟飏的小丑演技盘点

#林舟飏一双鞋穿十年

#林舟飏《珠帘》床戏完整版

顾厌手指一顿，林舟飏一双鞋穿十年？！

哪双？他怎么不知道？

点进去一看，原来是电影里的……

林舟飏两年前离拿影帝最近的一个电影，《好东西》

剧本顾厌看了，扉页上有两句话：

——他赐我一个轿子，问我他是好东西吗？

——我说你不是东西。

这个剧本是林含江敲定的，说实话，顾厌看不懂，但电影一出在国内大受好评。当时林舟飏报名了“最佳男主”奖，也成功入围了，网上却一大片唱衰的节奏。

不止黑粉和路人，就连羊粉都分成了两派，五成的羊粉说不可能获奖，五成说为什么不行，我们就是需要这种反抗的声音。

可这个电影到底反抗了什么？

顾厌点开视频软件，搜索《好东西》立刻弹出电影的海报和简介，还有他当年收藏的一条影评。

【首先我是羊粉，其次这个电影将是国内电影的里程碑，最后这个电影不可能获奖。理由如下：

电影开头有句话：“他给了我一个轿子，问我他是好东西吗？我说他不是东西。”这句话放在电影开头是想说什么呢？看电影之前我心里有好多猜测，看完之后我觉得只能有一个答案“他给了我一个轿子，自己坐在轿子里，我成了抬轿子的人。”

电影的主角你可以认为只有宋浊一个，也可以认为所有人都是主角。但依我之见，主角是赐给宋浊轿子的那个人。他把轿子给宋浊，用各种花言巧语哄骗宋浊去抬轿子，给了宋浊数不清的小恩小惠。

但作为有上帝视角的观众我们知道，这些小恩小惠对那个人来说只是从指头缝里漏出来的。他用微不足道的东西换来宋浊的劳动力，让宋浊给他抬了一辈子的轿子。宋浊辛辛苦苦一辈子，一双鞋穿十年……

最后宋浊得了病，那个人比宋浊还要着急，先后用了很多土方法给宋浊驱邪。但宋浊是撞邪了吗？明明只需要花一点点钱就能治好宋浊的病，却因为那个人一毛不拔，害得宋浊病入膏肓……

诸位，这讲的是抬轿子吗？林舟飏这个电影究竟讽刺了什么？我想请问，你们真的没看懂吗？还是说看懂了不敢说呢？

巧了，我也不敢说。我觉得，抬轿子也挺好的。】

以前顾厌实在看不懂，觉得好似一面透明的墙，把他和某个东西隔绝起来了。如今再看，那墙似乎裂了个缝，有一丝微弱的风从墙内吹来。

这条评论底下的评论多达两万多条，讨论声更是一层盖过一层。最新的一条和回复在两天前，看来即便过了两年，这个电影的热度依然没退完。

【“抬轿子也挺好的”，我看哭了哥。你说实话，你真的喜欢抬轿子吗？】

【你不敢说，我也不敢说，评委更不敢说，所有人都不敢说。沉默吧，沉默好啊。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这电影能过审能入围也挺神奇的】

【他给我一个轿子，我以为是让我坐在轿子里，没想到是让我给他抬轿子】

【看第一遍的时候觉得“好东西”这个名字跟故事不匹配，看了第二遍，见到“好东西”三个字我直接暴哭！可能坐轿子的人都认为自己是好东西吧，毕竟他们可是给了抬轿子的不少好处呢】

【洗洗睡吧家人们，反抗什么，西游记写得那么好，当年反抗成功了吗】

【我们互相说对方是好东西，他眼里是蔑视，我眼里是谄媚】

【以后别再说羊暴发户了，只有像他这样经历过的才能演出这种压抑窒息的感觉。他冒着被封杀的危险给我们带来这个作品，暴发户又怎么样呢？】

【我也已经病入膏肓了啊】

【看完《独角戏》来考古的。我看《珠帘》《偷生》《独角戏》都没哭，看完《好东西》爆哭！！！】

……

林舟飏凑过来，看到了《好东西》的海报，立刻笑道：“原来你也喜欢考古！”

顾厌啧了一声，“不是，本来想搜搜你学习最好的角色是谁，没想到先看到这个了。”

林舟飏身上有柠檬味，也有淡淡的玫瑰花味，是李淑琴买的沐浴露的味道。两个味道都不浓，混在一起还挺好闻。

“这个是我出戏最难的戏。”林舟飏也感慨起来，“花了小半年才彻底走出来。”

顾厌一愣，倒是没想到：“我以为《烟火盛放》是你出戏最慢的。”

“那个倒还好，跟我本身性格和经历差别都很大，多在现实里跑跑就缓过来了。可宋浊的经历跟我和我认识的那些朋友都太像了，跟我爸的经历也很像，那段时间我真的以为自己回到小时候了。”

“你小时候过得不好？”顾厌问。

林舟飏淡淡一笑，“也不是不好，我爸对我很严格，但爸爸会护着我。就是……没现在有钱，在某些事上没什么差别，在另一些事上却天差地别。”

“能不能给我讲讲？”

林舟飏惊讶地看着他，“你想听？”

“有点好奇。”

“那你想听什么？”

机会难得，顾厌立刻指了指林舟飏的后背说，“你背上那道疤怎么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