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唐悠

蜿蜒的河水从山顶流淌，流至家门口，汩汩的流水声也盖不住男人的谩骂声——

“妈了个痹的！老子养你们有什么用！”

“你的嫁妆呢，拿过来！”

“赔钱货，愣在那干吗，给老子滚过来！”

小秦姝遥很早就知道，那个男人不喜欢她，也不喜欢把她生出来的爸爸。从有记忆开始，男人每天都喝酒，喝完酒就跑去赌博，每每赌输又跑回家摔东西、谩骂，骂完觉得不过瘾，恶狠狠地看着她的omega爸爸说，“给我过来！”

她拉着爸爸，不想让他过去，因为过去意味着挨打。

但爸爸总是温声细语地跟她说，“姝遥乖，你先出去玩。”

在狂风骤雨来临之际，她被爸爸推出家门，等再回去的时候已经风平浪静，唯一的不同是爸爸脸上身上多了几处骇人的淤青。

男人打人打累了，在床上一躺睡觉，鼾声此起彼伏。

爸爸却默不作声地把家里收拾好，砸坏的东西修好，地上的东西摆回去。干干净净，除了身上的伤，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后来小秦姝遥大了点，omega的性征开始显现，男人看她的眼神就变了。

爸爸警告他，“你敢动我女儿，我跟你同归于尽。”

男人到底是没听，喝醉后把爸爸打了一顿，拉着秦姝遥进了里屋。

那天，一向温顺的爸爸拎着菜刀劈开了里屋的门，把秦姝遥从里面拉出来，却也因此又被打了一顿。那次男人下手很重，爸爸在床上躺了三天才能起身。

秦姝遥很难过，她跟爸爸说，“我们把他杀了吧。”

爸爸捂住她的嘴，让她不要瞎说，“他是你爸。”

他不是。

小秦姝遥倔强地在心里反驳，到底没说出口。

又过了一年多，秦姝遥六岁了，偶尔会去邻居家做客。从邻居家里，她得知了一个令她更想杀了男人的事实，

“我爸说你爸爸是被拐过来的。”

秦姝遥不懂，“拐过来是什么意思？”

邻居家的小哥哥想了想，说，“就是说他的家在大城市里，有爸爸妈妈，有钱花、有朋友生活得很幸福，后来被你爸套麻袋抓到我们这里了。”

“你胡说！”秦姝遥消化了半晌，冲着小哥哥大吼，“他不是我爸！”

她跑去问爸爸，是不是以前有很多好朋友，有很多零花钱，有爸爸妈妈？

爸爸怔住了，问她：“谁告诉你的？”

秦姝遥说：“阿四哥哥！”

阿四就是邻居家的小哥哥，比秦姝遥大了七八岁。

爸爸终究没回答她这个问题，只是秦姝遥注意到了他眼里的泪。

秦姝遥确认了心底那个答案，这都是真的。

村里学校的老师来让秦姝遥上学了，爸爸跟他聊了很久，晚上的时候跟男人说，“姝遥得上学，一学期二十块。”

男人嗤之以鼻，怒骂，“滚，老子养你们就算了，还得花钱让你们上学？！两个赔钱货！”

秦姝遥没能去上学，可村里规定了适龄小孩必须去上学，如果实在拿不出钱，也可以申请困难补助。

老师来了几次，男人越来越不耐烦。

后来山上下了场雨，山上的河水漫过河床，水来到村里，漫过脚脖。

邻居说，“看着情况，河里的水得淹到脖子！可得看好小孩，别让她跑去河边玩了！”

男人嘴上说着答应，却在晚上把秦姝遥拖到河边，掐住了她的脖子。

“不给草也没把儿，老子养你干什么？”

这是秦姝遥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回了家，爸爸面色苍白地躺在地上，脸上胳膊上都是淤青，嘴角挂着血。门外围着一圈邻居，水泄不通，个个伸长了脖子想看里面的情况。

男人冷眼坐在一旁，什么都不说。

秦姝遥知道，是爸爸救了她，但是爸爸又被打了，这次更严重，躺了一个月才见好。

等爸爸能下地之后，秦姝遥说，“爸爸，我想杀了他。”

爸爸依旧说，“不行。”

“可是他想杀我们。”秦姝遥哭了，她不明白为什么爸爸一忍再忍。

这次爸爸沉默良久，终于说，“我们杀不了他，这个村子里的人都是一伙的。”

秦姝遥说，“可我们都会死。”

不杀他，都会死。

爸爸终于松口了，严密计划一个月，在男人又喝醉打完人睡觉的时候，爸爸拿着菜刀对着他的咽喉砍下去。

两人趁着夜色跑出去，可在山上哪那么容易出去？

爸爸把秦姝遥藏在家后面的玉米地里，自己去引开村里的人，“遥遥，你在这里等我，但是需要等一整天，你答应爸爸，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只有爸爸来接你才能出来，记住了吗？”

秦姝遥点点头，“爸爸，你别担心，遥遥听话。”

爸爸走了，秦姝遥看到他转身的时候从脸上滑落一滴泪，打在他刚才站的地方。

秦姝遥在原地等着，从天黑等到天亮，太阳从东边转到南边，再转到西边，天要黑不黑的时候，爸爸终于来了。手上带着干粮和水，不知道从哪弄的。

爸爸等她吃饱喝足，拉着她的手踏上了逃亡路。这一路并不顺利，秦姝遥好几次差点掉下山崖，他们也好几次差点被发现，更是因为迷路在山里耽误了半天。

好在这么多年爸爸早就把这里的路记在心里，烂熟于心。秦姝遥想，他可能也无数次试想过跑出去吧，可是有她在，爸爸怎么舍得呢？

山里的路记得，出了这座山，他们就彻底迷失方向了，只能跟着太阳走，走着走着，秦姝遥就走不动了。

爸爸准备了一些吃的，但这么多天早就没了。

秦姝遥睁着小眼说，“爸爸，你能不能不要管我了？”

“怎么可能！”爸爸毫不犹豫地说。

可是你带着我，怎么出得去呢。

后来秦姝遥晕过去了，可能是饿晕的，也可能是累晕的。

她迷迷糊糊中听到爸爸在跟谁说话，后来一阵颠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了。

她躺在一个小床上，身上盖着没见过的毛毯。爸爸躺在另一个小床上，手上扎着一根管子，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有个男人说，“别怕，我们是警察叔叔。这里是医院，等你爸爸打完针警察叔叔会把你们送回家。”

秦姝遥立刻说，“我不要回家，我要跟爸爸一起回他的家！”

男人愣了片刻，笑着说，“对，就是回你爸爸的家。”

后来爸爸醒了，警察把他们送到一个满是高楼大厦的地方，路面是蓝色的，一点泥泞都没有，车子长得很华丽，跑得也很快！

爸爸的家就在其中一座楼里，给他们开门的是个老爷爷，见到警察一惊，听他们说了来意后才松了口气。

警察叔叔走了之后，爸爸抱着那个老爷爷说，“爸，我是唐悠。”

她听到爸爸哭了。

这个老爷爷是爸爸的爸爸，是她的外公。

外公却很不友好地说，“悠悠，你出去这么多年，一点消息都没有，回来的也太唐突了！”

秦姝遥看到爸爸僵住了，表情比被男人打的时候还难过。

看来“唐突”不是一个好词，外公不欢迎他们。